冯家全(3)
甲一西2025-07-05 15:134,352

宽敞的客厅。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

  棕色的柔软长沙发上正坐着一位身材中等的年轻男子,他国字脸,鼻梁上架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模样看着忠厚老实。一条西裤、一件淡褐色的长衬衫、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构成了这人简单却也体面的打扮。他微低着头,望着那高档的、同样是棕色的茶几发呆。很早之前他就坐在这里,一直到现在。期间,心疼他的女主人拿了点心给他吃,但他情绪低落,又有些着急,没胃口吃东西,只夏建华的身子越来越疲惫不堪,瘦得如一根灰不溜秋的高竹竿,眼窝深陷、周围一圈紫黑,嘴唇浮肿起了燎泡。

  即便身体受累到如此模样,他还没找到孙玉娇。

  就在他彻底陷入绝望,信心被摧垮的时候,没想到奇迹出现了!终于有了孙玉娇的消息了!

  间里面的一样。

  这房间让她一下子回想起高考落榜时,她来到他们家,夏建华热情的将她拉近房间里、两人坐在床头聊天的情景。没想到一转眼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真是感慨。

  “建华……”马小花此刻看见夏建华和着衣服躺在床上闭着眼,便轻轻地叫他。但他没应答,只是眉头皱了一下,朝她这边侧一下身,嘴里说几句听不清的呓语后,继续呼吸均匀地睡。她看他睡得那样香,不忍心去叫醒他,走过去,给他盖上被子,然后不知怎的,端详起他那张脸来,久久后,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了。

  马小花看完了,想静静离开,然,就在这一瞬间,她注意到了在床头上那个黑溜溜的手机,于是,很自然的联想到那天他收到信息看手机时脸色顿变、发愣的情景。

  “小伙子,你找她呀,这女人我见过,就住在对面那间小出租房里面,但很奇怪,她只在深夜和凌晨出现。”在一个午后,当他将印有孙玉娇照片的单子发给一位踩着小三轮车收购废品的老人时,老人如此回答。

  夏建华一听,喜出望外,身体里每个虚弱的细胞在这一刻活力焕发。

  “真的呀!”他的双眼因兴奋、激动,放出欲灼人的光芒,腿一抬,脚底仿佛安装了快速旋转的轮子,朝老人所指的那间小房子冲刺了过去!

  “啪啪啪!~啪啪啪!~”他激动的边拍那扇锈迹斑斑、蚂蚁爬行的门边叫:“阿姨!开门!快开门!”

  此时,房里面有一女音“呀!”的一叫,但随即消失,变得十分安静,没有人去回应他,门也没有开。

  他再拍再叫,但依旧如此,便弯下腰,将头探过去,眯缝一只眼,透过细小的门缝往里面望,看见房里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方形半旧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杯茶,茶在冒着轻悠悠的热气——显然刚冲不久。

  由此看来,里面确实有人,自己刚才并没有听错。但是,对方为什么要躲着他,不开门给他进呢?

  带着这种疑问以及迫切要找人的心情,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抬脚就踹了门。没想门轻易的就被踹开了。

  小房子里十分简单的布置一下子呈现在眼前:左边一张小木床,中间一台小彩电,右边是刚才看见的小桌子;门口处则一边安放一张边角磨损得厉害、油漆褪去得斑斑驳驳的衣柜;另一边堆放了电饭锅、热水壶、碗筷之类的东西。可,就是不见人影。

  “阿姨!”夏建华喊了一句,房子里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回音,回音消失,恢复了安静。他来回踱步,目光四处扫射,很快在床底下看见裸露出的半只红色指甲、颤抖得厉害的脚丫子。

  他心里惊喜,将地踩得“噔噔”响地走过去,弯腰低头,朝床底下尽量压低声音,生怕惊吓到对方地喊:“阿姨……”

  可到底还是吓着了对方。

  “别别别!别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果然是孙玉娇的声音。

  她被吓得屁滚尿流似的,连滚带爬地从床底下出来,衣服凌乱、站满灰尘,头发乱蓬蓬的如鸡窝,正双手抱头、屁股上翘、狗似的模样趴着,簌簌发抖。

  说实话,在此之前,夏建华是厌恶孙玉娇的,厌恶他那惟利是图、见钱眼开的丑陋嘴脸,但现在,看看她沦落成到这般地步,自己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些许同情心。

  “阿姨,我不是警察,不会捉你,我是建华,起来,你起来!”他将这狼狈女人扶了起来。

  孙玉娇双脚颤动,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神色惊恐未消地抬起头,先是目光陌生,很快发亮,“呀!——”的一叫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有点惊魂未定地说:“原来是你,早说嘛,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又赶紧走过去将门给紧关上,回来,镇定不少,从床头拿来一瓶药,往摊开的一只手倒几颗,再仰脸张嘴、准确无误地拍进嘴里,接着走向小桌子,喝几口茶,咕噜咕噜几声,将药吞了。

  这下,她蜡黄蜡黄的脸才渐渐出现了血色。

  孙玉娇放下杯子,坐在床边上下打量了变化甚大的夏建华,露出惊讶的表情,连环炮似地发问:“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找我干嘛?还有,你怎么搞成这样子?”

  “阿姨!”夏建华这下控制不住情绪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着说,“你救救雪儿吧!救救雪儿吧!”眼泪随即汹涌而出,脸上被冲刷出黑一道、灰一道,犹如一颗刚出坛的松花蛋。

  “小子,怎么回事?那死丫头怎么了?她嫁到王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孙玉娇问,觉得莫名其妙。她已在这这间房子里躲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对女儿嫁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怀孕后流产了,医生说她的肾功能衰竭,最好找亲人给她做换肾手术,要不然,她就没命了!”夏建华激动地说,说到这里,男人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了,眼泪流得更厉害。

  “怎,怎么会,会这样子?!”孙玉娇不知道女儿有这样的遭遇,震惊得站起来,张口结舌的。

  “阿姨,现在只有你才能救她,你快跟我走吧!让她尽快动手术!不然就来不及了!”夏建华拉着她的手,激动地说,“求你了!”

  孙玉娇目瞪口呆,像一尊雕塑一样立在眼前,许久,才坐回床上。

  “那,那丫头,怎,怎么啥病不得,就得这种病……”孙玉娇痴痴呆呆地说,“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说……感情还是有的……可怎么人说要走就要走呢?天保就要去了,没想到女儿也快了……”

  夏建华见孙玉娇自言自语的模样,没有给她任何答复,急了,没有时间拖延,拉起她的手就要夺门而出。

  “哎……别白费力气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的肾不可能换给那丫头……我也不敢离开,警察正要抓我呢……”孙玉娇身子使劲向后倾斜,无奈的叹气拒绝说。

  “为什么?!她可是你的女儿呀!她现在处在死亡的边缘,难道你见死不救吗?!”夏建华难以接受孙玉娇说出这样冷酷、绝情的话。

  孙玉娇抿着嘴,第一次露出难受表情,摇了摇头,想了想,才说:“不怕告诉你吧,那丫头根本就不是我亲生的,我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原来,孙少雪的亲生母亲在她刚出生时就撒手人寰了,孙玉娇是孙天保不久后娶的女人,也就成了孙少雪的继母。而孙玉娇自身无法生育,但见孙天保不嫌弃,便怀着感激之情将孙少雪当作亲生女儿细心看待、照顾,作为回报。只是,日子久了,孙玉娇因心存孙少雪终究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这个疙瘩,在她长大后,渐渐地对她越来越不好,经常“死丫头”来,“死丫头”去地叫。

  夏建华听到这事,瞬间像一具掉了魂的僵硬躯体,不动了。

  “喂,听清楚了没?我是她后妈!”孙玉娇又补充说。

  夏建华现在清楚了,完全清楚了,希望破灭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裂了。他感到自己跳进了冰窟,寒冷刺骨,目光所及之处皆黑暗无光;他似乎看见孙少雪那张青春洋溢的脸离她越来越远;他仿佛听到她在凄凉地呼唤他的名字,无助的声音渐去渐远,直至消失。

  “雪儿!——”他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松开孙玉娇的手,身子抽搐厉害,一转身,冲出门,疯狂的沿着来时是每隔一段时间扭头看,双耳竖着像雷达,向身后的房间发送电波,看里面是否有动静。

  可许久过去,他的“雷达”没有收到任何希望出现的异常信号。

  于是,酥麻感像迅蛇一般窜上了腰,眼皮开始打架了,哈欠也连连了。——坐了这么久,他现在感到非常疲劳。

  当再一次扭头看身后的房间门,仍紧闭,仍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哪怕是细微的。他的心便开始下沉,开始动摇了:还要不要继续这样很可能徒劳地等下去?他十分矛盾地想着,屁股如坐针毡,便站起来,在沙发前背着手、半弯着腰来回踱步。

  终于,他等不及了。双手插着腰间,着急地搓了搓,决定再一次去敲一敲那扇自己非常在意的房门。

  当他如此决定,攥着拳头准备再去敲那房门时,没想,门开了,马小花从里面走出,向他这边来了。

  他抬头看见了让自己等得辛苦的女孩,心情激动不已,赶紧扯领子、抖衣角,重新坐回长沙发。

  马小花走到了他面前。

  “小……小花…….”他嘴里忍不住对她亲切地叫了一声,然后接下来不知该说什么,只感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手心都攥出了细汗。

  “坐…..坐……”一会儿他又说,显得慌乱地挪了一下屁股,腾出旁边没必要的一个位置给马小花。

  马小花一时没反应,愣愣地看着他,觉得眼熟,努力搜寻记忆,突然,脑海一闪,惊讶地记起他来了。——那次她跟姑姑到他家去,他就坐在自己对面,看她看得走神了,冲茶招待她们时,竟把他自己的手给烫伤,还起了个大水泡呢。

  “你就是冯家全?”马小花看着他问,没坐他旁边,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嗯!”冯家全急急地点了点头,夹紧双腿直挺着腰,双手很庄严似地放在大腿上,双眼直视着她,嘴唇咬了咬,似乎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可结果没说什么话,倒是隐隐约约听见他喉咙的呜呜声。

  马小花看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种过分约束的滑稽模样,忍不住用手掩嘴,“扑哧”一声笑了。

  “呵呵,笑,笑什么呢?”冯家全表情窘了窘,傻笑问。

  “没,没什么。”马小花摇了摇头,停笑,问说:“现在见到我了吧?!”

  “嗯!嗯!……..”冯家全使劲点着头回答。

  “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马小花脸上笑笑,语气却是淡淡地说,并伸出手掌,成一刀形,指向门口。——这是一个“请”他出去的动作。

  “啊?!”冯家全一时呆了,恍过神来,脖子前倾,连连摇头,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显得手足无措地说:“不不不….”

  “不是说见不到我就不回去吗?那么现在见到我了,你也就可以回去了!”马小花觉得这人看着有趣,便故意这样子说。

  “小花,我……我……我想跟你说些话呢,很重要的话……”冯家全吞吞吐吐地说,刚才在沙发上保持的坐姿一下子打乱了:双腿张开,腰前倾,眼神恍惚不定。

  “啥话呢?说吧,我还想睡觉呢….”马小花往脑后捋了捋撒落在额前的几缕头发,露出光滑、白净的额头说(她来城市的这段时间,皮肤白了很多)。其实,她对他接下来要讲什么话并不感冒,只想草草的结束这样的对话。

  “小花……我…..我…….”冯家全微颤颤、唯唯诺诺地开了头,见马小花有些不耐烦的表情,紧张,顿感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接着说:“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乱花钱…..有稳定工作…….你…..你……”后半段话一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马小花看他那模样,皱了皱眉,苦笑一下摇摇头,暂时打住了他的话,说:“你别像个小姑娘似的,紧张啥呢?先把话理顺了再说吧。”——她觉这人胆量够小的,一句话在自己面前都说不成样了。

  冯家全被马小花这么一说,倒真是刺激到了,他瞬间变得一脸严肃,呼地站起来,来到她面前,看着她,话也顺了,大声了起来,认真地说:“小花,我喜欢你,咱们在一起试试行吗?”

  “什么?”马小花一时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个才和自己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竟这样单刀直入地向她表白,未免太鲁莽、太唐突了吧!

继续阅读:第三十四章 表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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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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