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建华那天早上神不知鬼不觉似的离开,让孙少雪知道后,内心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经历着无边的空洞,无尽的漆黑,生活一下子好像失去了什么实在的依靠,变得孤独、伤感,思念夜夜在脑海肆无忌惮地蔓延、汪洋,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是那样深,即便是短暂的分离,也一时间难以忍受。
她记得,那天早上她心情愉悦(因夏建华昨晚的表现),梳妆打扮得干净整洁,破例要去见一见夏建华时,没料到的是,看到坐在门口值班室的竟是一位同样身高马大却脸孔陌生的男子。她的嘴角先是勾起一弯笑,觉得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次睁开,出现在自己视野的依然是那张素未谋面的脸。天呐!这不是幻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脑子顿时黏上一团热乎乎的浆糊,想不明白,混乱至极,又极度恐慌,如进生境。她步若流星,几步便冲到那陌生面孔前,瞪大了一双眼球,张大了嘴巴,脸色变得白,像长了一层厚厚的霜,语音抖着,问:“你……你是谁?建……..建华哥呢?!”同时,小脚丫踮起,伸长了脖子,紧张地往值班室里四处扫射,但并未发现有别的人影,因此,失落无不写在脸上。
那男子木了一下,明白过来,迅速迎上笑脸,说:“你是小姐吧,我是陈大爷新叫来当门卫的。”又记起什么,忙补充:“你说的是先前那门卫吗?喔,陈大爷让我跟你说,他们到别的地方送货去了,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因为事情突然,所以来不及告诉你。”
孙少雪一听,愣住了,只感耳边有一群蜜蜂在嗡嗡直叫,视线模糊,一切迷蒙。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她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一时间无法接受,实在是无法接受!她低下头,转过身,觉得自己的身子此刻很是轻薄,摇晃着慢慢地走回家里,进了自己的房间,目光散漫、神情沮丧地望着里面柔软宽大的床铺,才一秒,“噗”地扑向叠得整齐的被子。脸深深地埋于被子,呜呜抽泣,双手攥拳,不停地擂打被面,发出沉闷声响,双脚着地,一滑一滑地生出怪叫。
当晚,宠爱女儿的孙天保前来敲门叫吃饭,但孙少雪以肚子不适拒绝进食。她无声的以泪洗面,泪痕于粉红的脸蛋纵横,样子于镜子前可怜楚楚。她哭累了,心怀惆怅地坐起来,在静静的房里无声无语,样子十分的迷茫,待十多分钟后,脑子一闪,想起什么,“噢”的叫了一声,像只灵活的小兔子一样,从床上跳下来,又忙从口袋掏出粉红色的手机,着急地拨打了电话,一边紧贴耳边听着,一边来回踱步。没多久,她的脚步停住,变得横眉立眼,嘟噜着小嘴,将手机一把扔到了床上!
“该死的老陈,竟然关机了!我看你是故意的!”她生气地说,说完满脸阴郁,蹲于墙角,很是无助,便又泪眼再现,不知不觉,眼皮沉重,忍不住合上,带着疲惫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孙少雪发现自己和着衣服平躺于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一侧身,看见床头边的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她知道,这一切,是她爸做的。
在孙少雪童年的记忆中,她爸孙天保整天忙于外出做生意,一个月回家的次数极少,即使回来,也只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夜晚。父爱得不到满足的她,在她爸回来的这几个夜晚发脾气了,闹别扭了。她经常这样子做:瞪着小杏眼、鼓着小红腮、赤着脚丫子,“哼哼”出着声,一转身,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紧门,不见他爸,也不吃不喝。
而这个时候,她爸就会一改严肃的脸,露出忧郁又讨好的表情,在她的房间门外边敲边恳求她的原谅,连哄带骗的。她在房间里面像只小青蛙似地蹲着,侧身,将薄薄的小耳朵紧贴门面,听着,捂着嘴,心满意足的“咯咯”直笑,笑得脑后的小辫子乱颤。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听不够似的不愿开门,直到哈欠连连,挨着门板睡去也没开。后来,在半睡半醒中,她发现,她爸轻轻将门打开,将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又端进来热好的饭菜。怕她半夜醒来肚饿。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感受到父爱的温暖,才能多多少少感受到缺失的父爱被弥补。
长大后,她已不再去做这种有目的性的小把戏,虽然行为差不多——一有烦心或不开心的事,便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蹲在门旁,或发愣、或叹气、或哭泣——但她不希望她爸来找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可她爸发现后,便会条件反射似的,跟以前一样,在门外哄哄她,半夜偷偷打开门进来,将她抱上床睡觉,然后端进来饭菜,再轻轻走出,轻轻关门…………….。
嗅着桌上香喷喷的气味,这些简单又甜蜜的画面像烟一样,熏得自己的双眼潮湿。她猛吸一下鼻子,酸,嘴角却露出幸福的微笑,把先前暂时伤心的思念掩盖,摸了摸瘪的小肚子,忍不住动起筷子来。
第二天早上,孙少雪刚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打哈欠,伸一下懒腰后,猴急地抓起枕头边的手机,准备打给老陈,没想对方像是会预知一样,先于她发来一条短信:“丫头,这段时间工作忙,没时间开机打给你,见谅。”
她看了,气得上下两排白牙交错得咔咔响,接连说了好几个讨厌,然后,思念袭来,忍不住重倒回床上,把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让眼前一片漆黑,夏建华的音容笑貌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里出现,因此,思念加剧。她受不了了,在被窝里尖叫一声,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下床,洗脸、刷牙、换衣服去。好了,走出这个感到有些窒息的房间。
来到客厅时,孙少雪发现,家里来人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男的。一个年龄六十岁左右,身着西装,肥头大耳,双目炯炯有神,头顶秃了,双鬓斑白;另一个是年轻人,年龄与自己相仿,身材修长,头发寸长,面白净,但五官不好看:招风耳,蒜头鼻,老鼠眼,蛤蟆嘴。她有些反感,想转身离开——习惯了,每一次家里来客人,她都不喜欢见客——却被她爸叫住了:“小雪,醒啦!来,过来见见你王伯伯!”
她爸露出平日里见客时少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