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有眼!”夏建华见状,脸色铁青,冷酷一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恨恨地说,攥紧打气筒,加快脚步,如疾风愤怒而冲去。
黄发青年转身见夏建华挥舞着家伙而来,杀气腾腾,如狼似虎,十分可怕,这下心粟了,魂差点儿丢,将摩托车胡乱往地上一推到,吓得有些屁滚尿流地拔腿就跑,惊慌如漏网之鱼,狼狈似丧家之犬。怎奈紧张与害怕使其仿佛被抽了筋,全身发软,脚底无力,影响了正常的速度,于是,跑没几步,便被夏建华追上了。
“我看你往哪儿跑!”夏建华追上他时,大吼一声,同时跳起,抬脚照准黄发青年的后背就是一个飞踹。黄发青年顿时脚步踉跄、重心不稳,只听见“噗”的一声肉腻响,顿时狗吃屎模样的向前扑到,且滑出好几米远。
“唉呀呀……..我的妈呀…….”黄发青年滑行停止,整个身子像条死蛇趴在地上,抬起脏兮兮的脸,嘴里往外吐着沙子,闭了眼呻吟。
夏建华毫不可怜这种人,吭吭哧哧地喘着粗气过去,将其踢翻正过来,一看,这家伙衣服的胸口处,裤子的大腿处,已经被磨破,让黄土涂脏,还渗出了血。
“呼呼………小子,你敢再动我一下,我,我跟你没完!…..”都到这地步了,黄发青年还嘴硬。
夏建华更加眼红,怒不可止,毫不留情的对其肚子就是一阵猛踹,踹得黄发青年哭爹喊娘,泪涕飞溅。
“呀呀呀呀………大哥……爷!…噢!啊!……..呜呜……我的祖宗!不敢啦,我真的不敢啦!放了我吧,就当我是一屁!….”黄发青年连连哀声求饶,捂着肚子,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打滚,表现仿佛是一即将临盆的孕妇,只差肚皮隆起。
“你赔我车铺!”夏建华在他身边蹲下,揪着他的衣领吼。
“我没钱,要的话我那辆摩托车赔你……..”黄发青年摇着头,说得似哭似笑。
“啪!”夏建华愤怒地给了他一记脆亮的耳光,“谁要你的摩托车!”又吼道。
“嘿嘿………那你爱咋样咋样,反正我没钱……..”黄发青年挨了一巴掌,竟笑得阴险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夏建华再次被激怒,“啪啪”的又扇了他几记大耳光,扇得他的脸像上了红漆。末了,拖起来,将其双手扳到身后,扯了打气筒的气管,绑住,紧紧打了个死结,再留一节自己抓着,以防他逃跑。
“走!上公安局去!”夏建华踹了一下他的屁股喝道。
黄发青年竟没有丝毫恐慌,而是淡定得离奇、变态,用手抹了抹嘴,往地上吐吐口水,笑得诡异,说:“去就去,谁怕谁呀…….”就一瘸一拐地领了头走去。
夏建华抓紧气管另一头跟在后面,两人就这样走在街上,路人觉得奇怪,驻足观望,不明白怎么回事,遛狗见习惯了,“遛人”还是头一回见……….
公安局位于离镇中心四百多米远的地方。占地面积不大,也就一间半一般教室的大小。公安局大门有一人多高的铁栅栏围着,上面的银色漆已脱落许多,锈迹斑斑。
铁栅栏此时开着。
夏建华在黄发青年的带领下,慢慢走进。他看见正门口右边竖着挂了一块有一米多长的方形牌匾,上面用乳白色油漆写上三个大大的仿宋体字:公安局。牌匾布满灰尘,凑近一看,有许多苍蝇屎落在其中,黑色的点点密密麻麻,像迸溅的小墨珠。正门顶部插一面五星红旗,红旗边沿破损厉害,呈锯齿状,中间有几个小破洞,在微风的吹拂下,伸展开,摆动,光线便从洞中漏下来。
漆着棕色油漆的木板门现在虚掩着。“咚咚咚~”夏建华轻轻地敲了敲。但没人应答。
“咚咚咚~”夏建华再敲,依然如此。怪了,现在是上班时间,怎么局里没有人?
他朝周围望了望,很安静,没人,于是,鼓鼓勇气,侧脸贴门板,透过门缝往里面一看,里面的的情景顿时令他吃了一惊。
局里面明明有人。
三个光着膀子、露着油腻腻脊背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张圆形桌边。桌子底下东倒西歪地放着十几个酒瓶,上面则摊着三堆大大小小的钞票。男人们抽着烟,烟雾缭绕,他们形容憔悴但十分沉浸地在打牌!
“他奶奶个胸!玩了一通宵,怎么老是碰到这种臭牌!呸!呸!呸!”这时,里面一个瘦巴巴、黑了眼圈、嘴唇发白的男人,在椅子上呈蹲茅坑状,看样子十分不满手中抓到的牌,骂着,朝之连连吐唾沫,又动作十分猥琐地拿牌在裤裆里搓,边搓边说:“霉气,去去去!滚你妈的蛋去!”
“得了!得了!牌都快被你搓出尿骚味来了!”另一个脖子戴着金项链、下巴胡须像刷子似的的男人,不屑地看了一眼瘦巴男人说,笑了,然后全神贯注地摆弄自己手上的十几只牌。慢慢的,越摆弄,面部表情越扭曲,脸皮颤抖起了皱,估计蚊子在上面一停都会被挤死。看来,他的牌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生气,“啪!”的一声,将牌反扣在桌子上,站起来,出人意料的“哗啦”脱了长裤,露出一条红艳艳的三角裤和两条体毛葳蕤的大腿。“见鬼了!好牌都死到哪里去了?哼!我就不信这下不转运!”说着,他又掏出一条红三角裤套在头上,这下才重新坐下,拍着桌子,很是急躁地催促说:“快!快!快!出牌!出牌!”
第三个男人肥胖,顶秃油亮。他一手怀抱一尊财神爷像,另一只手将牌展成扇状,怡然自得地扇着风,露出弥勒佛似的笑,对胡须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牌品,牌品,急啥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摸摸财神爷像,唾液丰富,亵渎似地低头亲湿,说:“爷,这局十分关键,得保佑我赢,赢了我把那七仙女请回来服侍你老…….”
夏建华看到这里,不知哪来更大的勇气,轻轻推开门,拉着黄发青年,走了进去。
“咳咳!”他待走进三个男人,为引起他们的注意,故意咳嗽两声。
三个男人此时被这突然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齐转过头,目光“刷刷”射来,见不知什么时候,身后鬼魅似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英俊小伙和一衣服脏兮兮的黄发青年,一时惊讶,面面相觑,但很快反应过来,个个变得瞪凶眼,露虎脸。
“喂!你们从哪儿来的?!谁叫你们进来的?!来干什么?!”胡须男人摘了头上的三角裤,身子连同椅子转过来面向夏建华他们,叉开腿(中间隆起一团),双手撑着膝盖,有些正襟危坐,连环炮似的、怒气冲冲发问。
夏建华心里顿时腾起一阵颤粟,看着胡须男人欲吃人的眼神,倒退两步,指着身边的黄发青年,有些支支唔唔地回答:“我….我是来报案的…….他…他…..”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啪!——”的一响亮声音打断了。
是胡须男人拿打火机猛拍了桌子,拍出了公堂上惊堂木的效果。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报案待会再来!出去!听见没有!”胡须男人态度恶劣,黑着脸,骂似地说。
夏建华看了看墙壁上挂着一大面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崭新、鲜红的锦旗,又看了看锦旗旁边挂着一个盘形电子表——上面的时针与分钟均指向十——内心就被不满和愤怒覆盖,于是,顶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怎还不上班?”
另外两个男人一听,不知有何含义,嘿嘿地笑了两声。
胡须男人见夏建华顶撞自己,许是觉得在同事面前丢了脸,很是不爽,恼火了,站起来冲到他面前,叉着腰,张嘴喷着浓重恶心的烟酒臭味,吼似地说:“啥时间上班管你屁事!我说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就没到上班时间!你给我出去!”激动了。话是横着出来的。
夏建华听这话,再见胡须男人只穿一条内裤在面前摆出的嚣张模样,心里“轰”地起了怒火,但没敢发作,毕竟待会有求于人家,于是,口气软了,微低了腰,问说:“对不起……..嗯…….那什么时候才开始上班?”
胡须男人这下才觉得自己捞回了面子,眼珠子上下转了几圈,思索一下,冷冷地说:“半个小时后吧。”
“行,那我在这里等吧。”夏建华想了想说,刚要找张椅子坐下,胡须男人却再一次生气了,吊了眉梢,驱赶着说:“去去去!到外面等去!时间到了自然会叫你进来!”
“听到没有,人家叫你出去!嘿嘿,走吧,到外面一边待着去。”黄发青年拉着一下气管,笑着,怪里怪气地高兴说。
夏建华目光骤冷地射了胡须男人一眼,想了想,忍气吞声,一转身,气发在黄发青年身上,“出去!”他没好气地叫了一声,同时踹了一下黄发青年的屁股。
黄发青年差点摔倒,哼唧一声,骂着说:“好小子!这账我记着!”
“别废话!走!”夏建华再叫一声,拿着气管抽了黄发青年的屁股一下,像驱赶耕地的牛。
“嘭!”门在他们一出去便被紧紧地关了上。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在慢慢地走,半个小时对门外的夏建华来说,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全身的细胞在极度愤懑的情绪中躁动不安、难受不已。
但,别无他法,只能这么等待着。
终于,当他估计等待的时间快结束时,紧闭的门也打开了。
“进来吧!——”里面的人在喊,听得出是胡须男人的声音。夏建华便气冲冲地推着黄发青年走进。
刚才在打牌的三个男人已换上警服。瘦巴男人和秃顶男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笑容满面地点算着钞票———看来赢了不少。而胡须男人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边,面对着他们,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见他们进来,指了指对面的两张椅子,点一下头,示意他们坐下。
夏建华与黄发青年屁股刚一着椅,胡须男人便张臂蹬脚,揉揉惺忪的眼,仰脸阔嘴,打了一个哈欠后,懒洋洋地问:“报啥案呢?”
“我的修车铺让这混蛋给烧了!”夏建华站起来,推了黄发青年一把,愤愤的、很是激动地说。
黄发青年任他推,冷笑而不语。
胡须男人听得心不在焉,拿左手尾指挖了挖耳朵,挖出点啥,弹掉,目光斜斜旁边两位同事,“喔”了一声后收回来,看着夏建华手上攥着的气管,眉毛皱了皱,双眼一瞪,没好气地说:“给他松绑!”
夏建华一愣,明白了,很是不情愿地给黄发青年松了绑。
黄发青年双手腕在胸前互揉了一下,抖抖胳膊,“哎呀呀”的轻叫唤两声,摆出一副苦瓜相,很是无辜地对胡须男人说:“警察大哥,你得给我做主啊!我根本就没有烧他修车铺,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啊!他冤枉好人呐!”
“你!——”夏建华怒得腮上的肌肉条条绽起,牙齿错得咔咔价响,抬起巴掌就要扇他。
“住手!——”胡须男人喝了一声,阴沉着脸,说:“放肆!你当这里是啥地方了!给我坐下!”
夏建华只能乖乖但气鼓鼓地坐下。
“你说,他烧你修车铺,你亲眼看见了吗?”胡须男人紧绷了脸问夏建华,从抽屉里拿出黄黄、薄薄的本子,“啪”的小摔在桌,打开,又拿了笔,低着头,准备记什么。
“没……没有……”夏建华心一紧,底气不足地回答。
“那有人证或者物证没?”胡须男人又问,用手撑额头,半倾,嘴角咬着笔尾,眯了眯眼。
“也……也没有……..”夏建华想了想,泄气地说。
胡须男人表情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定了一下,迅速搁下笔,收了本子,又打了几声哈欠,显得无趣,抠了抠鼻孔,说:“那不用报了,什么人证、物证都没,单凭你一张嘴说,报个鬼案。”
“这……….”这话把夏建华呛得心咯噔一跳,立马无语。
胡须男人这时候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黄发青年前面,表情深沉,低头看了看其血迹土迹混杂在一起的破损衣裤,又撩开胸前衣服,只见胸口处有好些细小、密麻的血道道和肚子上的一片片淤青,转头就问夏建华:“这是你打的?”
还没等夏建华回答,黄发青年抢了先,说:“是!是他打的!哎呀呀……..他冤枉我还不够,还把我狠打了一顿……..哎呀呀……..我现在胸痛、肚痛、心痛、肝痛、肺痛……全身上下、从外到内都痛!………警察大哥,你得给我做主,还我一个公道啊!”脸装出哭丧表情,让人看着觉得可怜。
“是我打的!怎样!”夏建华一时让怒气冲昏了头脑,血管里涌动,冲击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站起来攥了拳头,仇视着黄发青年,有要过去揍他的冲动。
“坐下!听见没!”胡须男人朝夏建华再喝一声。
夏建华只能再次坐回去。
局里静了那么一下。
“行了,我知道了。”胡须男人突然对黄发青年说:“你可以回去了。”
黄发青年听到这话,似乎在意料之中,微笑了,轻松了,点了一下头,起来,轻蔑地看着夏建华,经过时,低声地说了一句:“小子,走着瞧喔………”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你别走!”夏建华猛地又站起,欲追去,不想让胡须男人一把按了下去,“别走的是你!”胡须男人斜楞着眼儿看他,第三次喝道。
“为什么?!那混蛋烧了我的修车铺!”夏建华很是吃惊地望着胡须男人,愤怒地申辩说,很是委屈。
“他有没有烧你修车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故意伤人,现在正式拘留你!”胡须男人说着,因职业习惯,眼明手快、非常熟练地将夏建华的双手向后一扭,,再掏出手铐,一把铐在了椅子上。然后,有点风风火火的感觉,急忙回到桌边,坐下,重新拿出本子、拿起笔,严肃地说:“别动!老实交代,姓什么叫什么,住址,还伤人经过,都得给我交待清楚!”
夏建华这下懵了。他本来是来报案的,结果反倒被抓,思想一时扭不过来。
“呵呵呵…….算了算了,屁大点事儿,认真啥呢,看你把人家吓的…….”秃顶男人这时腆着肥肚,走过来温和地劝说。
“可不是….嘿嘿…..小子,算你今天走霉运…….这哥们儿输钱红眼,气都往你身上撒了……”瘦巴男人也走过来,笑着,扬了扬手中那把钞票,挤眉弄眼地说。
“滚滚滚!你们俩胡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妨碍我办案!”胡须男人生气且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咯……..”
“呵呵呵呵………”
秃顶男人和瘦巴男人说笑着,任其折腾,便走了出去。
现在局里面只剩下胡须男人和夏建华。
胡须男人见两同事离开,神情一下子变得怪异,站起来朝外面伸着脖子,用贼似的目光望了望,确定他们走远,收回来,又风快跑到门口,“砰!”的将门紧关上了。
有啥见不得人?他想干什么?夏建华对胡须男人突然出现的这个奇怪的举动感到未知的担心,脊背不由得一阵凉。
胡须男人过来,于桌子底下猫一下腰,拿出一瓶白酒,直腰仰脸,张大嘴,咕咕地舒畅灌掉半瓶,再蛤蟆叫似地打了几个响亮享受的嗝,满足了。“咚!”的将酒瓶放在办公桌,同时手臂抹了一下湿嘴,好了,转身面对夏建华,双手向后一撑桌、双脚一蹬、屁股向上一耸、腰一弯,就坐在了办公桌上。——酒瓶晃了晃,没倒。
“小子,我念你是初犯,且可能是误会人家了,才出手伤了人,这样吧,我网开一面,你就交点罚款当买个教训,然后就可以出去了。”胡须男人姿态猥琐地摸着下巴那撮毛,半眯眼、红鼻子、笑得阴险对他说。
“我没误会!”夏建华见对方一时露出丑陋嘴脸,压不住的怒火如煮水时高温下沸腾了的锅底气泡,直直往上升。不甘心、又厌恶地回答:“我也没钱!——”也确实,他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
“嘿!你会没钱?!”胡须男人酒瘾一来,将桌上那剩下的半瓶酒一把灌掉,又抹了一下嘴,目光怀疑地看着他的穿着说。——也难怪,马小花送的衣服穿在夏建华身上,让这家伙产生了错觉。
“没就没!你快放我回去!——”夏建华瞪着眼,不满地说。
胡须男人“嗖”地跳下来,有些反胃的“呃”地朝地上吐一口含胃液的酒,再“咔”地吐一口痰,走进夏建华,瞄了一下他的口袋,静了一下,二话不说,竟朝其双腿迅速做出一个类似下扑的动作,胡乱摸了一把后,弹跳开,显得失望又恼怒,骂着说:“妈的!见鬼了!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但很快,想到什么别的好法子,笑了,建议说:“嘿嘿!没带没关系,没关系!赶快告诉我你们家地址,我让你家人来交就行了!”
夏建华见胡须男人双眼半睁半闭,整张脸红得像关二爷,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知道这人开始醉了,懒得理,生气地“哼!”了一声,脸一侧,嘴紧闭不语。
“咋的?说呀小子!”胡须男人见他这般表示,不悦,叫着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又出其不意,朝他头上敲了一个暴粟。
夏建华立即感到后脑勺痛得像遭大针扎,但忍住了,往牙缝里吸了吸冷气,还之以不屈的眼神。
“咦!还挺倔的嘛!我看你倔到哪里去!”胡须男人刚说完,就双眼射出冷光,伸出两只大大的油腻手掌,像一只张翅的大鸟张开双臂,掌力十足,带酒味渗凉风,“啪!”的一大声肉响,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了他的脸上。
夏建华眼睛来不及一眨,便立刻感到双脸颊像遭了一阵烈火烧烤似的疼痛、热辣,两颗眼泪不由自主地被扇滚落下来,滴在滚烫的脖颈处,仿佛滴在火红的锅底,“兹兹”蒸发、冒烟。
“嘿嘿!这下该说了吧!”胡须男人甚是得意,双手压挤着他的脸,抬起一只脚踩在他坐的椅子椅把上,朝之倾斜身子,低头说。
夏建华没说,愤怒地瞪着血红眼与之对视,咬着牙,脖子上的肉一抖一抖。
“哟!瞪那么大的眼干啥?怕你呀?!”胡须男人落在他脸上的巴掌随着这话变成两只利爪,扯起他的脸皮往两边拉,一边拉还一边开心地狂笑。
一股巨大的疼痛感瞬间传入他的神经,但他强忍着,不叫一句,做无声地抵抗。
可疼痛感在持续、加剧,越来越强烈,仿佛一股无形的洪流铺天盖地涌向他的脸,使之快窒息。而胡须男人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像得到某种变态的快感,笑得更欢,手上的力道毫不减弱,而是变本加厉,大有准备把那张英俊的脸皮撕扯下来的意思。
终于,夏建华受不了了。
“呀!——”他的嘴张大到极致,发出一声长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号,整个头部随即抖得像筛糠,接着,如饿疯了、露出獠牙的野狼,一转头,将胡须男人的一只手臂,贪婪欲吞食般猛咬了下去!发出“嗯嗯”的沉闷声音,散着酒精味的鲜血一下子从他的嘴角流淌了下来。
“啧啧………哎呀呀!……..”胡须男人一时痛得嘴唇哆嗦、双脚在地上直跳,抬起另一只没有被咬的手,攥出粗拳,狠地朝他的脸砸了去!
他顿时脱了口,低了头,“咳咳”地吐出恶心的血。
“妈的!竟敢咬我!”胡须男人倒退一步,捂了捂手臂上流血的那两个牙洞,目露凶光,抬起穿尖头皮鞋的脚,对准他的胸口狠狠的、要命似地踢了过去。
夏建华只感胸口一阵直往心里钻的刺痛,痛到快透不过气来,整个人连同椅子,“嘭!”地往后倒了去。
紧接着,胡须男人有些丧心病狂似的,跳到他的脑后,一把抓起其乌黑的头发,连人带椅拉起来——不顾他全身发抖、挣扎叫唤——倾斜着、椅脚摩擦地板,“吱吱”尖叫地在局里四处拖动,边拖动还边嬉皮笑脸,毫无人性地醉问:“你说我像不像要出境去游玩的大款?”又拍着他的脸,介绍说:“看,这就是我的手推箱!”然后,“嘿嘿嘿……….”笑个不停。
“你个混蛋!放手!放手!”夏建华头痛欲裂,叫着,脸上扭曲出许多皱纹。
“嘭!”胡须男人放手,椅同人落地后,吹了吹手上扯下来、沾着的一小撮头发,居高临下说:“怎么?现在肯说了是吗?早点识相就不用吃这种苦头了。”
但,夏建华这下还是没说,咬着牙根,恶狠狠地骂了句:“去你妈的!”声音震耳欲聋。
“呃!——不合作是吗?好,我再教训教训你,看你骨头到底多硬!”胡须男人打着酒嗝,一说完就抬起脚往他脸上踩,可由于醉得愈发厉害,视线有些模糊、下盘不稳、目标不准,第一脚下去,不中,踩到了地上,第二脚,还是不中,第三脚如故。
于是,胡须男人恼火了,骂叫着:“妈的!踩不扁你,我还抽不断你么?!”就从腰间抽出裤带就要往他的脸上抽,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被急促、响亮地“砰砰砰!”敲响了!
“妈的,谁呀?!”胡须男人此刻显得十分扫兴,系回裤袋,红通通的脸带着愠色,阴冷地朝夏建华说了句:“臭小子!待会再回来收拾你!”就拍拍屁股,抖抖裤子,整整衣领,还吐点唾沫到手里,抹抹头发后,人模狗样地走了出去。
贴着椅子、躺在地上呈“Z”字形的夏建华,感到太阳穴有如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密麻疼痛且腰酸不已。见胡须男人离开,暂缓一口气,于是,趁机使着吃奶的力气挣扎,急切欲改变这种十分难受、不适的姿势,可一切徒劳,最后喘着气,死了心。
才一会儿,胡须男人就回来了。他的心立即紧起来,咬牙闭眼,准备继续忍受对方再一次的虐待。
可怪了,胡须男人并没“收拾”他。
“嘿嘿嘿嘿……….起来起来!没事了…….”胡须男人竟将他和椅子推坐上来,解了手铐,笑着说:“你可以回家了!”又朝门外喊:“行了!可以进来了!——”
夏建华这下得到解放,脚步有些不稳地站起来,身体松松垮垮,感觉骨头快散了架,扭了扭两只被紧扣出了血痕的手腕,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好奇地转身朝门口一看,呀!他有些不敢相信,见到的竟然是马小花!
“建华!建华!”马小花提着个小皮箱,神色慌张地踮着脚尖,迫不及待地跑到面前,“噗!”地放下皮箱,脸蛋红扑扑,头发有些凌乱,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游离,娇喘着问:“你没事吧?!”
夏建华摇了摇头——尽管刚才经胡须男人一顿折磨,现在头痛且晕——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马小花没回答,因为她此刻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两手腕上。
“建华,这,这是怎么搞的?!”马小花情不自禁地拉起他的两只手问。又抬头看了看他两边脸颊上出现的淤青指印痕,既心疼又愤怒。
夏建华苦笑一下,还是摇摇头,不想说,见地上的那个皮箱,再见她今天这身漂亮打扮,脑瓜子猛然被敲了清醒的一棒,忙问:“就要走了,是么?”
马小花一双小脚丫顿时在地上做了一个内八字形,脚尖互碰,咬了咬嘴唇,“嗯”了一声,伤感地低下头,又点点。
她原本现在已经坐上前往异地的客车,但这女孩心里突然间放不下他,便临时换成下一班车的车票,撇下她爸,急匆匆地赶到修车铺,想再见一见他,哪怕只是仓促的一眼,哪怕只是浅薄的一句道别,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当她到达修车铺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脚颤手颤,心跳如急鼓,眼前飞舞稀零金星,回过神来,赶紧向周边的人一打听,知了情,于是,忧心忡忡、焦虑不安地跑到这儿来。
“得了得了!赶快交完罚金然后给我出去!别在这里卿卿我我,妨碍爷儿我值班!”胡须男人走过来,看着他们,咧出黄玉米牙,喷着浓烈酒气,向外挥挥手催促说。
马小花一害羞,双手缩回来,又怒了脸,掏出一小叠钞票,“啪”地往地上摔得脆响,生气地说:“这够了吧!”
胡须男人双眼顿时亮得刺人,像狗见了骨头、猫见了腥,几乎是扑下去捡起,然后跳坐回办公桌,又“嗤嗤……..咕噜!”吸鼻孔流出的清涕咽下,一只手的食、母指在伸出的血红舌头上沾沾口水,然后眉开眼笑、极其兴奋地点算起来,边点算还边像只饥饿啄米的公鸡,频频点头,说:“够了!够了!……….”
夏建华一见,又怒又急,冲过去,吼着:“把钱还来!”
胡须男人身一侧,头一甩,轻蔑地斜了他一眼,满脸横肉,冷冷地笑了,说:“臭小子,放你走算你走运,有得滚你就滚,小心我反悔了再把你铐起来。”
“建华,咱们走吧……….就当遭劫匪了!”马小花拉了拉他的衣服,无奈又愤愤地说。
“不!他得先把钱还来!”夏建华呼着沉重的气,面红耳赤,很不甘心。
胡须男人擤了一大把黄鼻涕,“啪嗒”一声,恶心地甩在地上,湿湿的手指在衣角处揉了揉,对马小花说:“啥叫遭劫匪?喏!你看!他像条疯狗似的把我咬成这样,不用赔医药费啊?!”就将挂着新鲜牙洞、但血已结成块儿的受伤手臂,博取同情似地拿给马小花看。
“你!………….”夏建华气得说不上话,脑门的青筋时隐时现,恨不得一头撞过去,拼了。
“赶快走!听见没?!”胡须男人厌烦的大喝。
“就不走!你把钱还来!”夏建华执拗的大声回喝,毫不示弱。
“妈的!”胡须男人怒气一下子涌上来,从腰里掏出一把黑不溜秋、散着油垢气味的手枪,“啪!”地拍在桌上,恐吓着说:“知道这是什么吗?怕不?怕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去!要是把爷儿我真惹火了,还你一颗子弹!”然后,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拿起手枪,枪口对准夏建华瞄了瞄,用湿湿的衣角擦拭得油亮油亮。
夏建华一时被镇住了,看着那手枪,产生畏惧地吸了吸冷气,同时,身子向后退一步,但很快,想了想,抬头挺胸,状着胆,两眼迸溅火花,脊背骨硬得出奇地向前跨两步,说:“你敢?!——”
“嘿嘿,我是不敢,但枪并不一定就不会开,比如走火…………”胡须男人阴森森地笑,说话间,枪口朝地下一低,“砰!——”的一响,竟然开了!
“啊!——”这一枪,吓得头一回听到的马小花尖叫着抱头蹲下。
“建华,咱们走吧……….走吧…………..”她这一刻显得胆小,怕极了,带着哭腔恳求似地说,声音在抖动。
夏建华看了看马小花,心轻微的刺痛了一下,再盯着胡须男人,仇恨地盯着!但,很久以后,目光渐渐的暗淡下来,血液仿佛被凝固,全身慢慢变得无力,终于,他低了头,走向马小花,一手拉起她,另一只手提起小皮箱,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中,在如履棉絮中,身子轻得如丛林中的一片枯叶,迈着无声、颤颤的步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