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孙天保一听，心咯噔一跳，惊讶的表情一下子浮出了脸，像墨水轻而易举地在劣质的宣纸上洇开。
孙玉娇惊讶到瞪目欲凸，嘴巴像快速运转的搅拌机，“咔崩咔崩”咀嚼什么后，吐出点肉不沾的干净骨头，向前倾着身子，说：“死丫头！你脑子让车给撞傻了是吧！你要跟这小子在一起？！也不看看他是啥人，一给人看门的你也要？！丢人！”
这些伤人的话像黄蜂尾后的毒针，毫不留情的迅速扎向夏建华的心窝，使之千疮百孔，“咝咝”漏怒气。但他紧闭着嘴，咬了咬嘴唇，未出声，忍住了。——他事先有想过孙少雪的父母会下看他，有了心里准备，不过没想到的是，她妈竟会当着他的面，这样出言不逊。
“死丫头！昨晚一整晚未归，难不成被这穷小子给迷惑了！两人搞在了一起！……你你你！说你呐！看门的，你好大的狗胆！竟打起我女儿的主意来！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哪路货色，哪块料，一副穷酸样，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哼！不知好歹！……”孙玉娇说得意犹未尽，此时表现得像个十足的泼妇。
“够了！住嘴！——”孙天保打断妻子口无遮拦的说话，同时，胃口一下子全没了，刚拿起的筷子，“啪——”地拍回桌面。
孙玉娇这下哑了，像老鼠见了猫，心有余悸，不敢再出声——那次丈夫给她的那一巴掌，似乎还在脸上隐隐发热——只能低下头，“咕噜咕噜”地喝汤解气。
孙天保上下打量一番夏建华，再看看女儿闭嘴不应，一副执着的表情，重重地叹了叹气，说：“建华，你跟我到房里来。”就起身，带着一股凉风，快速地走去自己的房间。
孙玉娇忙撅起屁股，离座紧随丈夫去。
“这……”夏建华顿时有些慌乱。他看了看孙天保离开时的背影，又急看向孙少雪，非常不安，不知道孙天保要叫他去干啥。
“没事，建华哥，我爸这么疼我，他会为我着想的，他不会为难你什么事，他会成全咱们俩的。”孙少雪很肯定地说，脸露出鼓励的微笑。
夏建华想了想，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起身，就跟了去。
在孙天保的房里。
夏建华一进来便感到浑身不自在，里面过度暖和，像大热天躺在晒着麸糠的地面，全身发痒，但看到孙天保一脸温和的表情，痒瞬间消失，这种感觉也就慢慢适应。
“叔叔，怎……怎么了？”他问，发觉自己此刻一点也不紧张了，反而十分的坦然。
孙天保蹙了蹙眉头，鼻孔哧的出了一股气，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背着手，静了一下后，平和地说：“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夏建华问，同时用余光看了一眼在旁边坐着的孙玉娇：她似乎没兴趣听他们俩的对话，将右脚架在左脚的大腿上，猫腰低头，正用指甲钳修剪着脚趾上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甲。
孙天保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自己的内衣袋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纸递给他，说：“拿去吧，你们俩不合适。”
夏建华一惊，拿过来一看，双眼的瞳孔立即放大，手忍不住哆嗦——孙天保竟拿数目不小的一张支票给他——很快，他冷静下来，脸随之阴沉，抬起头，目光里透着尖锐。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
“怎么？你嫌少吗？我可以在后面再加一个零。”孙天保很轻松地说，拿出一黄金打造的钢笔，拔了盖，正准备想这样做。
夏建华只觉人格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将手上的支票发狠地揉成一团，“嗒”地扔在地上，说：“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跟你女儿交往的吗？你想错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孙天保看着地上的纸团，扬起嘴角，笑得冰冷，质疑地问说：“真心相爱，那又如何，你们俩若真在一起，你能保证让她幸福吗？”
“能！”夏建华不加思考，斩钉截铁地给出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单字答案。
孙天保再一次发出冷笑，说：“哼，笑话，你能，那你拿什么保证？就你那家庭背景，就你那生活条件？岂不是要让我女儿跟着你受苦，算了吧，别不自量力。”
“我一定会拼命赚钱让她过好日子！”夏建华信誓旦旦地说。
孙天保听了，第三次发出冷笑。这笑让夏建华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起来。
“那你肯为她做任何事吗？”孙天保挑眉立目地问，脸上出现一副不屑的表情。
“肯！”夏建华回答得面不改色，表情严肃。
孙天保从口袋里嗖地掏出上次见王培时亮相过的小枪，对着墙角一个插着茉莉花的花瓶，二话不说，扣动了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紧接着“哐当”一响，花瓶瞬间化为一堆白瓷碎片，花朵慢悠悠倒地。
夏建华内心一颤粟，随即听见孙玉娇的尖叫声，扭头一看，那女人被吓到面容失色，指甲钳脱手，掉落于地，又急急忙忙捡起，捂住胸口，惊魂未定，不敢出声。
“既然如此，好，我给你个证明的机会！”孙天保表情阴森森，手枪突然一转，枪口顶在了夏建华的脸颊，说：“子弹将从你的左脸颊入，右脸颊出，如果你接受这一枪，承受得了这份痛苦，我便相信你对我儿女是真心的；如果我女儿依然接受变了样貌的你，我也相信她真心爱你的。这样一来，我就会成全你们！”目光带刺，令人不寒而栗。
夏建华心弦紧扣，头皮发麻，冷汗珠子细小的、密麻地在额头上渐渐冒出。没想到，孙天保竟用这么狠的方法来考验他。他此刻没法看到顶在脸颊的枪，但感到枪口将皮肉顶凹进去时的酸冷感。
“你敢不敢答应？”孙天保问，语气中带着恐吓的味道。
夏建华满脑子晃动的尽是孙少雪的身影。这身影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于是，他心一横，眼一闭，咬着牙根，点着头，无畏地大声说：“来吧！”气势如烈士走上邢台准备慷慨就义。
“你不后悔？”孙天保又问。食指已时不时去触碰扳机，准备随时扣动。
“不后悔！”夏建华坚定地回答，然后紧闭了嘴。
“好，那我成全你！”
“来吧！”夏建华攥紧双拳，手臂的青筋突暴。
这令人心惊胆颤的紧张气氛，吓得孙玉娇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簌簌发抖，同时将双眼闭上——她不敢看子弹穿过夏建华脸颊，血检肉飞的惨状——只让一双耳朵在听。
然，她接下来并没有听到“砰”的枪响，而是听到“咔哒！”一声，即便如此，心还是不由得猛地往上一提，魂都差点散了。待她重新张开双眼，见丈夫已把枪口移离夏建华的脸颊，拿在垂下的手中。
“啊！——”此时的夏建华，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捧了捧脸，却发现脸完好无损，毫无痛感，又摊开双手掌，睁开眼一看，手掌上干干净净的，没半滴血。他惊讶之余望向孙天保，对方一脸不知何意的笑，手枪已经放回了口袋。
“没子弹。”孙天保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
夏建华感到逃过一劫，心有余悸，喘了粗气，细密的冷汗在身上往外冒。
孙天保脸上又恢复严肃状，双眼隐约发出骇人的光芒，说：“看在你这份勇气上，我就答应你们俩在一起，不过，我得事先说明，你要好好待我女儿，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否则，我不只会在你脸上开洞，还会在你脑袋上开洞！”
“知道，知道！”夏建华点点头说，总算松了一口气。
孙天保这下满意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但愿你们俩能走到最后，还有，以后你们在这生活，你对不对得起她，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夏建华似答非答的“嗯”了一声，但很快，神经像被啥刺激到，跳动着，意识到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啥，啥叫在这儿生活？”他问，心里面不由自主地别扭起来。
“说白了就是，你以后如果要娶那死丫头，那你就得倒插门，懂不？！”孙玉娇脸上已恢复常色，高声，不紧不慢地插嘴说。
“倒……倒插门！……”夏建华一听，脑子轰轰作响，愣了好一会儿，清醒过来后，激动地反对说：“不行！这决定不行！”
“是吗？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你们俩走在一起。”孙天保一下子变卦，嗖地转身背对着他。
夏建华心中一震，被刺激得倒退两步。
孙天保又说：“成为我们孙家的一份子有啥不好，这样一来，你们俩吃喝不愁，日子美满。而且你摇身一变，成为城里人，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城里人，比你待在那破穷村庄不知要强过几千倍，几万倍！”
夏建华觉得自尊受到了伤害，愤怒，腮部痉挛，抖着嘴唇说：“这个我不会答应！”
就转身，大步跨去拉开门，“啪！”地关门离开了。
孙天保没回头，嘴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微笑。
此时，孙玉娇走过来，双眼发亮地弯腰捡起夏建华刚扔在地上的支票，展开一看，“呀——”的吃惊一叫，对丈夫说：“天保，你竟想给他这么多钱啊！就不怕他真的会拿走呀！”
孙天保转过身来，呵呵笑了笑，说：“他拿走了也没用。”
“为啥没用，这支票可是……”孙玉娇疑惑地再看支票，刚想接着说“真的”二字，却瞬间哑口了，因为支票上面丈夫写上的、清晰的字，竟慢慢地变淡、变淡，以至最后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