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到了他的那些话。”周媛回了帐，脱下·身上的披风，回头问道。
谢礼辰坐在桌前浅啜了口茶，垂下眼。
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在周行帐前听见的那番话。
“我没想过。”他微微叹气，“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看我。”
他运筹帷幄，将大周管理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又将众人心性玩弄鼓掌之间，却唯独忘了关心自己弟子的心思。
谢礼辰心知是自己错了。
“你是错了。”周媛闭上眼，有些劳累，“你该与他们说清楚的。”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那你呢？”谢礼辰拿起茶杯，一不注意，茶洒了一地，“你又为何要见周行，说那些话？”
长公主的茶，自然是最好的，世人皆知，皇帝最宠爱敬重这个皇姐。
顿时满室茶香四溢。
“自然是为了让自己好过。”周媛冷眼道，“不受宠爱的大长公主，活得可能还比不上一个宗室女呢。”
谢礼辰不信，周媛不是那种贪恋富贵的人，可他却又实在不知为什么。
小皇帝看不出来，他谢礼辰还能看不出来？
周媛是故意引起小皇帝的愧疚。
“那书从呢，你明知道她是我们的敌人。”谢礼辰皱眉道，他已经派了雷广过去，也许不久便能有消息。
只是到时候书从与他们敌对，周媛又该如何对待她？
周媛抚上衣架上那件红色的衣裙，眼神清醒。
“我自然知道，你不必担心。”周媛道，“只不过是聊聊互相喜欢的事务罢了。”
这样的话，活着的那个人，会铭记死去的那个。
也不至于连最后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
总归，她们两个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
周媛笑起来，她很少遇见如此合拍的人，却注定成为敌人。
谢礼辰沉吟了一会，不再说话。
烛火在凝滞的空气中静静燃烧。
直到一道声音打破寂静，“主子！”
一个周媛不认识的人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雷将军被那反贼发现了，那反贼跑了。他不甘心，追着那反贼去了。”
“你说什么？”谢礼辰站起身来，急急往外赶。
雷广那家伙，向来鲁莽，若不是贡华又不知去哪寻欢作乐，他也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雷广。
“我和你一起去。”周媛跟上他。
两人的背影远去，古二悄悄钻出来，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脱离了自己的岗位。
.
周行帐内。
周行失落的走回来，他瘫在龙椅上，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古一。”他喊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冷血无情？我其实，是不是也该温情些。”
古一从黑暗中隐现出来，一言不发。
“我是不是错了？”周行看向他，眼神中竟然带些羡慕，“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羡慕我自由？”古一不知为何，今日就像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爆，“皇上知道我为什么会丢掉我妹妹吗？”
他伸出两根手指，冷笑道，“两个包子，就因为两个包子。”
“就因为两个包子！我买不起，满是饥荒，战乱，因为你父皇要收权。”他吼道。
“我丢了她十年，就因为你父皇要收权！”
就因为当时先帝一意孤行要收权，边疆大乱。
大周一眼望去全是饥荒，甚至易人食之。
他在那场长达多年的浩劫里，丢了自己至亲妹妹。
甚至如果像古二所说的，也许将来有一天，他要与她为敌，刀剑相对。
就为了面前这个整天无病呻·吟的皇帝。
真是可笑。
“你在说什么！”周行怒道，“信不信孤斩了你！”
古一心道，真是不值得。
他跪下去，闭上眼睛，“谢圣上赐死。”
就当他真的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吧。
……
书从帐前。
书离一怔，有些不敢置信，“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找了书从近十年。”乔娘叹气道，“现在，他是皇帝的暗卫。”
找了近十年，那他当初，是不是也没有丢下书从？
书离攥紧了拳头，复又松开。
乔娘眼角突然挂上欣喜，她凑上来，“公子，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书从传递假消息——”
“一个皇帝会相信一个死卫的消息？”书离转头质问道，“一个基本从未离身的暗卫？”
乔娘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书离移开视线，面容不屑，“乔娘，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老了，脑子都糊涂了？”
乔娘脸上一红，不再说话，“揽星阁那边还有事情，属下告退。”
乔娘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这才现身。
揽星摘下帽子，看着乔娘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视作母亲的人，却到现在也没发现她和揽星阁那个揽珍早已换了名字和身份。
“公主殿下被小公子救下了，公子不必担心。”揽星俯身道。
书离的眉心一皱，“你说什么？书从去救了薛绵？”
揽星不知为何书离这般激动，她低头道，“是——”
“皇帝和周媛他们可在场？”书离急急问道，“不对，谢礼辰在不在？”
揽星有些懵，薛绵不是公子的妹妹吗？
为什么反而像是在后悔，救了薛绵？
“在。”她低声答道。
书离后退一步，心上漫上恐慌。
功亏一篑，自曝身份。
所以现在，应当有人在盯着书从！
书离抬头，下意识往一个方向看去，果真与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那人隐没在树叶中，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你赶紧回去找甘如春，让他多派些人手守着书从。”书离丢下这一句，就转身飞去。
雷广与他对上视线，心中一惊。
这人是怎么发现他的？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不能让蛇跑了！
雷广也不管什么隐匿了，见书离转身就走，他下意识追上去。
擒贼先擒王，他倒要看看这人是谁？又要回哪去！
“你去找太傅，我先去追他！”说下这句话，属下就再也看不见雷广的身影了。
揽星自然也见到了雷广，她一掌迎上去，想给书离拖延时间，却不过短短几招就败下阵来。
揽星捂住受伤的右臂，看着雷广的背影，气得不行。
这人根本就不与她纠缠，只追着公子而去。
她跺了下脚，带上帽子，往着甘如春帐篷而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告诉甘如春，总不能把书从给折了进去。
没有人看见，有人趁此机会，进了书从的帐。
雷广循着之前那人的身影，追至林中，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他巡视四周，知道那人轻功不如自己，此刻必定是在哪里躲着。
“还不出来！你雷爷爷饶你一命。”
话还没说完，雷广就感到肩上一沉。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