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赶到纺织厂门口时,正是上工的时间。
人潮涌动,工人们三三两两低推着自行车往厂子大门走去。
车铃声,说笑声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将早晨的空气都搅得燥热嘈杂。
我只得下了车,推着二八大杠,心情急促地跟着人流缓慢前进。
就在即将进入大门的时候,一股力道猛地拽住我的手臂。
我吃痛地回头,脸色一白。
是陈知良。
他喘着粗气,出了很多汗,额头的头发乱糟糟的。
一点都不符合他中学老师的身份。
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为了宋安然狂奔两公里。
前世,我摆摊忙不过来想让他帮忙时,他退后几步恨不得离800米远。
说:“是你自己选择摆摊的,和我没有关系,你不要把我掺和进去。”
我听了只能苦笑,他竟然说和他没关系。
教师工资本就不多,他还每月都把三分之一的工资上交给父母。
当年宋安然买房没有那么多钱,他没有和我商量,很大方的就把我们二人的积蓄拿出一半给了她。
剩下的钱根本就不能养活我们夫妻二人和在上小学的儿子。
果然,爱与不爱,一眼便知。
“宋安宁,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陈知良压低声音,满脸怒意,力气极大地拉着我的手想让我跟他走。
我使劲甩开他的手,不顺着他不想引人注意的行为,高声说出来。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是在闹了?”
我的话引起了周围工友的注意,大家的脚步慢下来,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和陈知良也算是纺织厂远近皆知的“模范夫妻”。
我在纺织厂多次获得个人先进,年纪轻轻却已经可以承包整台织布机,手下带着是十来个徒弟。
而陈知良也在附近的初中带毕业班带出了不错的成绩。
厂里职工子弟升学或者就业总要到我家里来问问。
可偏偏员工宿舍太小,总是人挤着人,颇为尴尬。
“你给我回去,别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
他一边咬牙切齿的说,一边就要伸手抢我手里的申请表。
我下意识把申请表护在身前,一把推开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现在是上工时间,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
旁边有女工也开玩笑道,“陈老师,什么事这么急啊?我们三车间没有宋安宁可开不了工哟。”
陈知良装作一脸担忧的样子朝众人说,
“是她妹妹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来是想让她去医院,这耽误不得,可安宁她执拗要来工厂,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陈知良平时的形象太好,谁见着都是有礼三分,听到这话众人还七嘴八舌的安慰他。
围观的人反而对着我小声议论起来,说终究不是一个妈生的,真是一点都不着急。
我冷笑一声,不在乎众人的看法,回怼陈知良。
“宋安然生病了,要我立刻到医院去做什么,我是医生吗?是需要我回去动手术吗?我既然已经走到这了,我进去和主任请个假顺便交了住房申请表不行吗?”
一连串的反问砸得陈知良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他也不能理解为何一向在家沉默寡言的我突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是他不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沉闷的性子,无论是工友还是领导,和谁我都能聊上两句。
可结婚五年,我在家中从来都是多说多错。
我抱怨关系户抢了我第一名电视机的奖励,他说我心眼小,见不得别人优秀。
我再三督促车间制定班次要给有孩子的女工少安排晚班,他说我给别人增加工作难度,滥用权力。
我提醒宋安然做事要迎头而上,不要偷懒,工友们都看得到,他说我不懂体贴自己的亲人,铁石心肠。
在他心里,我是宋安然后面不得已的选择,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能有合理的缘由和宋安然来往。
我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给他最后一击。
“还是你怕我交了这个住房申请表,毁了你和宋安然自以为瞒天过海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