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
白柔撑着伞款款而来。
「怎么白姑娘,今天不穿素衣裳了,改穿粉娇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穿点喜庆颜色。」
我将茶沫撇去,推杯示意。
「多谢。」
「失了孩子也这般高兴?」
「没用的基因没必要活着,若是女孩也罢,要是男孩继承他爹口服蜜饯的哄骗,也不知道多少女子会被困在这四方天。」
我失笑但并未询问,人活着多是喜忧参半。
与白柔也不过那晚共同投了毒,算个盟友,其余的只要利益不冲突,我倒是敬佩能对自己狠心的人。
那晚我打开膳房门,就见白柔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素衣裳偏偏口脂还留着,吓人得很。
手里拿着包药动也不动。
我问她来这干嘛?她说来下毒。说实话那晚还是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毕竟谁下毒光明正大说出来。
她反问,我也答来下毒,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长姐自然不希望嫡姐在她主持的宴会上下毒,千防万防,不巧的是嫡姐的毒被我们劫走了,那只是滑胎药,而我想要的是嫡姐的命!
白柔以身喝药,微量蝎红➕滑胎药,制造乱象。
而我在膳房里加入了嫡姐不能吃的椒,白柔配合让赫厨子炒香捞出即可不必上桌。
在得知白柔呕血,嫡姐定觉得自己毒成功了,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吃了椒肉,又出气般撕扯手绢,那绢子上浸满了佛手莲,极其兴奋只会让毒性从皮表渗透越快。
佛手莲也正是杀死秦王的隐秘药液,无色无味杀人无形。
「我很好奇,你装傻的目的。」
似觉得不妥,白柔又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或许我可以帮你。」
「我的目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嘛,契州白氏。」
「果然瞒不住。我可以家族势力助你荣登大宝。」
白柔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要的价值,契州白氏也需要天家垂爱。」
历代王朝最令帝王头疼的,并非是朝堂上的奸臣,而是盘踞在一方的氏族。
开口契州白氏,真是打一手好算盘。
双手一摊,茶盏滚落碎了一地。
「小画,送客。」
白姨娘小产后风头更甚,大批赏赐如流水进院。
东海进贡三樽两米高珊瑚红,一樽皇帝给了皇后,一樽赏给了贵妃,最后一樽在秦王府王爷赏给白姨娘,现摆在花园。
可惜有人总喜欢在我无趣生活上加点乐趣。
「王爷赏你的珊瑚还不够看吗?」
「珊瑚有什么好看的,我更好奇你怎么总喜欢来假山。」
我不耐烦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在后宅最不能做什么吗?」
「比如,和蛇蝎美人在一起被诬陷。」
我看这白柔仿佛才是脑子有问题的,这一群脚步声谁听不见。
白柔故作慌张,随即向后倒去。
吓得我赶紧拉住她的手,跟她一起倒下去,正愁怎么编造恢复记忆呢,这不有现成的,还有肉垫摔了也不痛。
大概她也没想到吧,双眼露出惊恐。
我咧嘴一笑,真是个好人呀。
一听重物落地的声音,白柔贴身丫鬟立马喊到:「救命啊!白姨娘被昭姨娘推倒了!救命啊!」
小画则立马把白柔覆在我身上,造成我救了白柔的假象,随后跑出去哭喊着:「白姨娘失滑,昭姨娘为救白姨娘不惜以身保护。」
听小画说,后来王爷看到那场面,脸黑如锅底,大概他也没想到王府后宅为何总发生血光之灾吧。
头上缠着纱布,不由扯出一抹苦笑:「没想到,真是我磕出血了。」
「小姐下次可千万别冒这个险了。」
「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前几日王妃来了几次,尚书府也递了封书信。其他倒也没别的,就是白姨娘,我们的人跟踪她最近出府常去大赌庄。」
大赌庄是红叶楼在京城的据点,她去那做甚?难道她和太后,又或者她也加入了红叶楼?
江南以南,洪水毁堤,百姓流离失所。
自古修堤坝,赈灾都是肥差事但又不能明目张胆举荐人,要是干不好,乌纱帽掉都算轻的。
朝堂上秦王一党与晋王一党争论不休。
最后敲定领兵赈灾济贫的是晋王和监察御史、侍郎。
京城依旧喧闹,今天是赈灾马车出行的日子,两边围满了百姓。
点了最好的天字雅间,能俯瞰完整有序的赈灾队伍。
被拥簇在中间骑高大红棕马的是晋王。
许是我看得有点久,猝不及防对上了李征含笑眼眸,他无声张嘴。
勿念,小昭。
我目光闪躲,下意识喝口茶。
李征是阿娘捡回来的,当时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全是鞭打的痕迹,不省人事躺在路边。
阿娘看他可怜带他去医馆救治,结果他就是狼崽子,醒来后,打翻了阿娘喂他的药。
我看不惯,冲上去就和他扭打在一起。
他扯我头发,我咬他脸,他就打不过我。
伤好后,阿娘将他送往旧部,一边让人调查李征的背景。
原来李征是皇帝下江南时流落在外的皇子,他娘咽气是在地里,李征当时在上学堂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只知道他爹是京城人物,所以进京寻亲。
于是,我就主动亲近李征,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在他认亲后,为我联络旧部,将势力滲透进京城。
在转眼,一浩浩荡荡的马车出了城门就见不着了。
「客官。有人托我转交给你东西。」
「进来吧。」
「是这檀木珠子。」
小画分了几块铜板:「这跑腿钱你且拿去,喝点茶水。」
「多谢,多谢,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小二笑嘻接过铜板。
「出去吧。」
我伸手拿起檀木串,随后将珠子散开来。
今日是碰六的珠子。
从左边数第六颗珠子,用火渐渐烧开,烧到只剩薄层,我将头上簪子拔下,轻轻刮层。
前朝势力的联络方式。
「后月十五,黄道吉日。不可多等,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
「那边的流民窟怎么样了?」
「已经在准备了。」
「嗯。」
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右眼皮跳得厉害。
如我猜想。
晌午,圣旨来势汹汹。
李阚,长姐,白姨娘,与我一行人跪在正殿。
主位上的天家,皇帝黄袍衣冠,半身倚靠,神情倦怠。
太后,雍容华贵比起旁边同样神情倦怠的皇后还要年轻上几分。
「白氏,何人?」
「妾身白氏,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说此秦王非彼秦王,可朕的皇子明明如从前一般,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我心下一咯噔,面上却不显。
太后接受了白柔,她想换一个好拿捏的棋子,又或者,将白氏作为筹码。
「妾身绝无谎话。妾身听闻,当年淑贵妃娘娘产子生了二子,六皇子在周岁宴不见。妾身幸得王爷宠爱,王爷的喜好妾身都记于心,自从王爷痊愈后,性情喜好发生太多变化,妾身不禁怀疑。」
白柔说到动情处,又用掩面啜泣:「妾身那日无意撞见昭姨娘威胁王爷,让王爷好生模仿秦王,别露出陷了。我又担心又害怕,王爷的相貌是货真价实的,妾身就想到或许是六皇子,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可昭姨娘如何有这么大胆子,恐怕……」
恐怕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父皇!就是宋昭这个毒妇找到我,逼我顶替皇兄,为她做事,我不愿,她就给我下毒。而且她以前装疯卖傻干了不少缺德事!」
李阚跪着又向前几步,头磕的怦怦作响。
皇上没有表态,一时间殿内气氛有点凝固。
「宋氏昭妇,何人?」
「妾身宋氏昭妇,见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可认罪?」
「太后明察秋毫,妾身愚笨不堪,如何做得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那你的意思,哀家是在冤枉你不成?」
「妾身清白,与此事无关。既然白姨娘说我威胁又偷龙转凤,似有谋逆混淆天家血脉之事。妾身人正不怕影子歪,
如何调查,妾身愿意配合。」
「好一个人正不怕影子歪,哀家看你分明是嘴硬的很,来人啊!拖下去由宗人府彻查清楚!」
「慢着——!」
淑贵妃由丫鬟扶着,一路踉踉跄跄,眼眶红肿得厉害,明显干哭不久。
「爱妃怎来了?」
「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我的辛儿没了!」
贵妃大哭扑进皇上怀里,手里紧握黄袍。
「爱妃莫哭……辛儿他在天有灵不希望你哭伤眼的。」
「母妃,你还有我啊,我会孝顺你的。」
李阚说着又丝滑往前跪了几步,现在刚好一只手抓住爹的裤脚,娘的裙摆。
如果不是现在不允许,我一定会大笑出声。
皇上面上有些许尴尬。
「滚开!你不是我的皇儿!你不是我的辛儿!」
「母妃!我不是辛儿,但我是你的阚儿啊!」
「滚啊!滚!你不是阚儿!我的阚儿早就死了!」
贵妃用力李阚扯着裙摆的手,满脸痛不欲生。
太后厉声呵斥:「够了!贵妃成何体统!当娘的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得嘛!」
「皇额娘没有生育过,自然不知道当娘的如何分辨亲生孩儿!」
贵妃回呛,特意加重亲生孩儿这几个字。
无法生育是太后的痛,当年是先帝随手指了个皇嗣,没想到这个皇嗣有真龙命,最后成了皇上。
太后气的够呛,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棋子开始跟她对着干了。
「既然贵妃不愿承认,那便滴血认亲!好好认清现实!」
「皇额娘……」
皇上皱眉想制止,太后急色问道:「皇上要是不想皇室血脉遭受非议,这滴血认亲便是还阚儿一个清白,让贵妃这当娘的好好看看!」
很快滴血器皿就乘上来了。
我看到太后眼里的势在必得,难道是亲生的血就一定融在一起吗?
龙体不能有损,滴血验亲就是贵妃与李阚刺血珠子。
随着两滴血珠落入器皿,在场所有人都看着。
两秒、四秒,血珠子没有融合!
「不不不,怎么会这样。」
李阚失神落魄,明明刚进宫时候,母妃说他是失踪的六皇子的。
白柔瘫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太后一脸惊骇对上我的视线,我不禁勾唇。
「皇上!我的孩子都没了!何人要用我的孩子作此局!我的辛儿啊!」
皇上挥袖长青瓷盏应声破裂。
「父皇。我曾在晋王府看到白姨娘鬼鬼祟祟去大赌庄多次,且有次我看到白姨娘屋内有四面环狼的木雕。」
「我想此刻去王府搜查,定能搜出蛛丝马迹。」长姐平静说道。
「来人,将冒充皇子和白氏押下去!严刑逼供!另,宣大理寺少卿。」
皇上带贵妃离开了大殿,皇后看戏人自然没必要待了。
这个大殿只剩下,太后与我、长姐。
太后路过我身旁停住,居高临下道:「宋昭,哀家倒是小瞧你了。」
「人总是要为自己争口气的,任人摆布,绝非我宋昭的本事。」
我抬头微笑望着太后。
「哀家可盼着你的脊梁骨别弯了。」
太后离去,殿内一时静谧。
跪在旁边的长姐终是没说什么就离去了。
在王府搜查到了红叶楼四面环狼的木雕,大理寺少卿很快就展开案件,抄了大赌庄,严审李阚二人。
太后自然不会让白柔一五一十说清。
这一切的结果都要以白柔和李阚的性命作为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