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呢也不藏着掖着。”
李天笑挨个儿散了一圈儿烟，猛嘬了两口，吊足了众人胃口之后，这才缓缓开口。
“昨天周华兵泄漏了我的身份，我确实是西北军少帅，可刚刚也给大伙儿讲了，我这重身份知道的人不多，咱们要低调，别张扬。”
“除了少帅，我还是一名正经八百的商人，跟薇薇在同一个公司，薇薇呢主要负责酒店管理这一块儿，我呢主要负责开发和投资，分工明确。这些年混得还算不错，目前打算发展乡村经济。”
“乡村里有个啥经济可发展的？”
唐文成笑着摇摇头，要换做别人说这话，唐文成都懒得听，唐文成就是小石头村的村长，在村里呆了一辈子，黄土里刨钱，能有什么经济？不过挣几个血汗钱罢了，说难听点，在乡下辛辛苦苦一年种的粮食，工地上板砖一个月赚的钱，都能买这一年种的粮食了，还是上好的粮食，都不用从地里扛回来。
山里的农民是真的苦，之前李天笑听城里一部分人聊天，说乡下农民悠闲得很，自给自足，吃的都是绿色无污染的粮食蔬菜。而每年只需要忙两到三个月就行了，春种秋收，弄完之后便可以放心休息了。
其实不然，粮食种地里之后不除草施肥能行吗？尤其是夏天，不浇水能行吗？城市里用水多方便啊，水龙头一拧，自来水哗啦啦就来了。可山里不一样，尤其是地理位置受到限制的山区，比如小石头村。
要给庄稼浇水，全部用挑的，距离偏远的土地，得挑一两公里山路，城里人别说挑着水走一两公里路，轻装上阵在山里都走不惯。
如果遇见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不说，甚至连人和家禽喝的水都没有。所以说，庄稼人大多是靠天吃饭。
或许，有人说小石头村不缺水，村东头下面几百米不就是月牙湖吗？连接着苍云县的城中河，想要多少水都行啊。水在上游容易想办法，可水在下游怎么整？水泵确实可以减轻人力物力，但需要成本！
一个普通家用水泵几百块钱，对于山里的人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关键电费什么的都得花钱，还得买足量的水管。
山里人想要赚点钱很难，在天灾的年份里，别说赚钱了，能活下去就非常不错了。
“这不仅仅是我的想法，同时也是薇薇的梦想。”
正说着，唐薇薇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过来了。
“薇薇是村里唯一的一名女大学生，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村里的困境，一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改变村里贫穷落后的局面。”
李天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大伙儿对唐薇薇更增添了几分好感。
“到底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呐，薇薇是咱们唐家的骄傲。”唐文礼佝偻着背，虽然面色蜡黄，不过脸上笑意很浓。
“三伯，您就甭夸我了。”
唐薇薇接过话茬，正色道：“从读大学开始，我一直在外面忙，真的忙。刚刚大伯不是聊到一个问题吗？乡村哪里来的乡村经济？我现在可以非常确定的告诉你，有，而且现在全国有很多地方，农村比城市还要发达，很多农民朋友的经济实力比城里一些老板还要富有。”
“你说的是拆迁户吧。”
唐文成抽着烟，“这种事情我听说过，国家带头搞拆迁工作，拆出了很多千万，甚至是亿万富翁，什么活儿不用干，每天就忙活两三天，干啥？收租呗。”
“但是薇薇啊，咱们小石头村什么情况你也了解，虽说咱们站在山头就能看见对面的苍云县，可咱小石头村穷乡僻壤，老鼠来咱们村儿都是含着泪走的，穷得都快当裤子了，毫无拆迁价值啊。”
“大伯说话倒是有趣，你咋还想着一夜暴富的事儿呢？国家已经明文规定，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般不拆迁。”
李天笑道：“相较于一夜暴富，我更倾向于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就跟龙哥、小松他们哥俩一样，去城里打拼，苦点累点，但至少比乡下更有盼头。”
“是这个理。”
唐文成其实对自己儿子还是很满意的，虽说没读多少书，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挣钱学技术去了，骨子里有一股拼劲儿，敢闯敢拼，这一点很难得。
“不过，咱们村真没啥经济，不瞒你们说啊，我在小石头村当了快二十年的村长兼书记了，从来没人跟我争，跟我抢，我主动让给别人当，人家还不愿意。为啥？因为咱们村儿没一点荤腥儿可捞的。”
“这二十多年来，村上账上的钱一分没多，一分没少，前些年村部办公室的笤帚坏了，还是我自讨腰包买的呢，桌子凳子什么的，就更有意思了，一户人家出一张椅子，几乎人家合起来凑一张桌子送到村部会议室去，你现在知道咱们村儿有多穷了吧？耗子来咱们村儿起初是含着泪走的，后来就走不了了。”
李天笑有些好奇，“为什么走不了了？”
“被咱们留下来当荤菜给吃了，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李天笑听了也是哭笑不得，虽说就是一个比喻，不过也从侧面反应出来村里有多穷了。
“笑归笑，闹归闹，正因为没钱，所以我们得赚钱，得想办法赚更多的钱，利用我们手里的资源，将利益最大化。”
李天笑没跟大伙儿开玩笑，接着又道：“我也瞧见了，因为过年的原因，村子里年轻人不少，每年在外面折腾挣扎，然后回家团年。看似是有出息了，可我也给叔叔之前聊过，最后等待小石头村的结局只有一个——灭亡！”
“天笑，好好说话，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吉利。”
见众人面色突然难看起来，唐薇薇推了李天笑一把，聊工作就聊工作，没必要把气氛给破坏掉。
小石头村是生养大家的地方，用“灭亡”这个词儿来形容它，无异于在大家的心窝子上扎了一刀。
果真，李文成有些不舒服了。
“天笑，你说咱们村会灭亡，是说他会慢慢消失的意思，对吗？”
“天笑，别……”
唐薇薇捅咕了李天笑一眼，直给男人递眼色，示意男人讲话注意一下方式方法，别好好的团年饭，最后把矛盾给激化出来了，唐薇薇了解李天笑的为人，他不会轻视农民。
“大伯，三伯，我知道你们生气，气得恨不得抽我两个大嘴巴，但我说的是实话。”
李天笑仍然是一脸凝色，“昨天我问过叔叔一个问题，就我未来老丈人，我说，你回想一下，三十年前村里有多少人，十年前村子里有多少人，现在又有多少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三十年前的话，村子里人就多了，最多的时候整个小石头村足有五六百人之多，是青壮劳动力较多的一个村儿。”
一旁的唐文礼帮着回忆道：“现在嘛，就算是过年，大伙儿都回家，也绝对不超过三百人。”
“这能说明什么？”
唐文成道：“人数确实在减少，但我们这也是响应国家号召搞计划生育嘛……”
“大伯，您说这话就有点不讲理了，前些年国家开放二胎，你咋不跟大孃努力努力，再给龙哥生个弟弟妹妹啥的呢。”
“你这小子，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啊，咋能说这话呢？”
正聊着，唐文田从屋里弄了瓜子、糖、水果走了出来，假装生气瞪了李天笑一眼，不过还是帮着李天笑讲话。
“老大，天笑不该乱开玩笑，但他的话很有道理，这些年除了过年，村子里年亲人加起来不超过五人。现在村子里主要劳动力年纪已经六十岁往上了，咱们还能干几年？说句难听的，咱们乡下人得了什么突发疾病，今天还好好的，说不定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作为后生小辈回家吊唁一番，然后埋土里就走人。这就意味着村里少了一个人。”
“村子里的人口只会慢慢减少，不会增加。因为村子里的老人去了以后，年轻人只能将孩子带到城市里读书，在城里面见过大世面的孩子，有几个想回来种地的？要搁你，你愿意让小龙回来种地吗？”
李文成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别回来，过完年小龙小松俩兄弟就踏踏实实在外面干工地，一年到头还能攒点钱，留作将来娶媳妇儿也好，买房子买车子也罢，我都不反对。真要回村里，十年都比不上在外面一年的收入，反倒荒废了大把时光。”
“这不就结了吗？”
唐文田道：“连你都不想自己的孩子在村子里遭罪，你又不生二胎，又不能长命百岁，小石头村在十年二十年之后灭亡，完全不存在，这不就是摆在我们面前赤裸裸的现实吗？”
“……”
唐文成不说话了，只是吧嗒吧嗒的抽着闷烟，显然唐文田跟李天笑的话深深刺痛了他，他需要冷静一下。
“妹夫跟二伯的话有道理，咱们村要是不改变，恐怕离消失不远了。”
唐小龙跟着补了一句。
“所以，如果想保住小石头村，就只有一个办法。”李天笑抓紧机会道。
“什么办法？”
除了唐薇薇之外，众人齐齐望向了李天笑。
“主动求变，主动脱贫，让小石头村越来越好，这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更需要大伯这位村长兼书记起一个良好的带头作用。”
李天笑无形之中捧了一把唐文成，也算给足了唐文成面子。
“需要我怎么做？你先说来听听，这貌似跟你承包野茶山没什么关联吧。”唐文成的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话题又给饶了回去。
“当然有关系，而且有着重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