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儿,参加活动不?”
随着华子循循善诱地追问,方佑安就这么在他的连蒙带骗下,将从念一手中借的钱全部充了储值卡,以至于他走出门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推销了。
反倒是老板口中那些关于老年学校的诸多所谓往事,听着言之凿凿,诡异隐秘,使他面色凝重,心乱如麻。
他一路拎着满满一兜调味品,心不在焉地走回学校食堂。
然而学校食堂内,是一派众人欢聚一堂、喜气洋洋的模样。
他们正在准备对新校长方佑安的欢迎会。
因为半个小时前,刚下课的念一接到了金颂的电话。
电话中的金颂语气烦躁:“方佑安这小子,做事反复无常、耳根子又软,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学校经常发生灵异事件。他大抵又生了逃跑的心思,你务必把他看住留下,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念一叹息:“我们道家的思想,一贯是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而且过多的干涉他人之事,很容易沾染因果……”
金颂听出了念一的弦外之音,开口打断道:“北站新开了一家进口零食超市,我这里有一张三千元的储值卡,明天见到方佑安的时候,把卡给你。”
“方佑安明天一定等着你。”念一毫无原则地被零食储值卡收买,挂断电话后立刻笑逐颜开地将所有人聚到一起,一番威逼利诱之下,要将欢迎会变成鸿门宴。
食堂内,付瑶站在灶台旁,掂着马勺将菜炒的上下翻腾,菜香四溢。
门口的四位老人,七嘴八舌地指挥李无违挪动欢迎条幅的悬挂位置。李无违则只能搬着梯子来回跑得汗流浃背,忙得脚打后脑勺。
朱红底色的布面条幅上,竟然贴着用白色A4纸打印的“热烈欢迎方佑安,加入森林老年兴趣培训学校!”一行加粗的黑字。
这红黑白的诡异配色,让整个条幅看起来无比滑稽。
念一嚼着棉花糖伫立在不远处,眼见着条幅在老人们的指导下,从倾斜一点变成如今的七扭八歪,决心上前制止。
她的手在道袍上蹭了蹭,掏出手机拍了张条幅位置的照片,快步走到李无违身边,拍了拍李无违的后背示意他下来。老人们见念一亲自动手,也都安静了下来。念一爬上梯子,对着手机中的照片,几下就贴好了条幅。
方佑安拎着东西回到食堂时,桌子上已摆满了珍馐美馔,众人也围桌而坐。
饭菜的香味拼命往方佑安鼻腔冲撞,饥肠辘辘的他早已按捺不住垂涎三尺。以至于他连如此醒目吊诡的条幅都没有发现,一路直奔着饭桌而去。
以酸菜炖白肉血肠、猪肉炖粉条为代表的东北特色炖菜,以老式锅包肉、溜腰花为代表的辽菜小炒,以及以葱烧海参、清蒸盘锦河蟹的地域特色,还有最下饭的凉菜五彩拉皮和凉拌鸡架,甚至包括最为考验厨师功力的甜品:雪绵豆沙和拔丝地瓜……
整张席面都是地地道道的东北特色,且一个大盘叠摞着一个大盘堆满长桌,东北菜显著的菜量大、盘子大特点至此可谓是纤毫毕现。
念一见方佑安傻愣愣地冲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如同饿犬一般,不免笑了笑他的滑稽。但念一还是连忙起身抽出主位的凳子,浅笑着对方佑安说:“上座吧,我的新校长。这是大家给你办的欢迎宴,今天你是主角。”
老人们见主角来了,连忙热情地招呼着方佑安坐下,肇锡兰和郑淑兰两姐妹给他布好碗筷,周恭礼将酒杯斟满放在他面前,梅鹤翎则拿出湿巾塞到他手中……
方佑安被大家热情氛围感染,他觉得此刻的心情和屋内的温度一样,暖和极了。
“多亏小方来了!我们这都是跟着小方沾光,今天这规格堪比满汉全席。”周恭礼豪爽地开口。
郑淑兰连忙接着话茬儿:“可不咋地,小方这孩子面相多好,人也可善良实诚,一见面我就老稀罕了!”
梅鹤翎和肇锡兰也不甘示弱,加入了夸赞之中。
听着老人们的夸赞,方佑安眼底有些湿润。
自父母离世后,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真心相待、热情欢迎。
方佑安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回沈阳来到老年学校,认识这些人,可真好。
他心底生出一种归属感,觉得这学校是自己的家,因为有家人。
李无违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方佑安,不解地凑到念一身边,附耳小声嘀咕:“大爷大妈们演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就可着善良和真诚两个词儿夸,方佑安居然也能感动到快哭了?这人也太傻了吧。”
趁着众人忙碌之际,念一夹了一块锅包肉放入嘴里,含糊不清道:“善良和真诚,他确实有。”
“还吵吵啥呢,一会儿菜凉了。”付瑶端着鸡汤面上桌,用围裙擦擦手,顺手在方佑安脑袋上摸了摸,和蔼开口道:“东北话讲,上车饺子下车面。下车回家了,必须得吃上碗热乎乎的面条,顺顺利利的,这才算是真正的回家了。”
“嗯,回家了,付姨你做这么一桌子菜辛苦了,赶紧坐下吃。”方佑安拉着付瑶坐下,正好看见了嘴巴塞得像小仓鼠的念一。
偷吃的念一感受到了方佑安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放下了筷子举杯道:“欢迎新校长方佑安,正式加入森林老年兴趣培训学校。希望我们学校从今往后在方校长的带领下,能够越来越好!”
周恭礼端着酒杯与方佑安碰杯,感慨地开口:“这回新校长来了,我们老几个的心也终于落地了。再也不用担心学校要黄了,我们没地方去了。”
周恭礼说完话,用手肘碰了碰梅鹤翎,示意他赶紧接戏,两人少见的通力合作起来。
梅鹤翎会意,放下酒杯戏精上身,声音哽咽地开口:“小方,你可一定要在这学校好好呆着,最起码也得等我们几个寿终正寝,把我们几个送走了,才能功成身退啊。”
“呸呸呸,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郑淑兰一掌拍在梅鹤翎腿上,转过头迅速变脸,温柔和蔼地摸着方佑安的手:“小方儿啊,你梅大爷那意思是说,我们儿女都不在身边,他们也都看不上咱们这些老家伙了。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孩子,肯定能护住我们这地盘。”
肇锡兰优雅地抿了一口酒杯,也缓缓说:“我们晚年的幸福,能不能毫无遗憾地离开,就全指望着小方校长了。”
方佑安听着几位老人此起彼伏的恳切说辞,感受到了几个老人外表欢脱之下隐藏着的孤寂脆弱之心,望着几人的眼神柔和了起来。他似乎懂得了这老年学校对老人的意义之重大,暗自下定决心想要留下把学校建设得好,守护这几位对他关怀备至的老人们。
“大爷大妈,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当这个校长,你们一定能在这学校幸福快乐的安度晚年。”方佑安眼神坚定,语气诚恳地说出承诺。
念一看着方佑安斗志昂扬的样子,暗中冲几位老人悄悄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而这场鸿门宴,也在老人与方佑安互相的鼓励中圆满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