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副经理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着十几个民工出现在忆芯面前。
和肥副经理那光鲜的外套相比，小伙子灰头土脸，小平头，人倒是挺精神。不过单从外表看，像极了个农民工，一点儿也不像公司的小头目。
肥副经理满脸嫌弃的撇了一眼拆迁队长，“小拆，这二位姑娘，是公司派来的高管。专门解决这三个钉子户的。”
名为小拆的拆迁队长，瞥了一眼忆芯和忆尘，“二位领导好。”
说话的语气很冲，一点儿也没有对领导的恭敬。
忆尘眉眼上扬，巴掌大个小官还跟自己摆上架子了。想到这儿，她指着面前的学校说，“拆个违章学校这么费劲，公司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小拆翻了翻白眼，踢着地上的碎砖说，“我是个农民工，大道理不懂。人心都是肉长的，那种没有人性的事儿，职下干不出来。”
忆尘表情有些不自然。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农民工！话里话外、说我没有人性，是吧？
肥副经理咧嘴一笑。“这小子脑子有问题，不会说话。尘秘书，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拆冷哼一声，他这个人不善言辞。否则凭他的能力，也不会停留在拆迁大队这么久。
忆芯挠了挠头，摊开扇子，“你们别吵了！有事好好商量。”
小拆望向忆芯，“您二位都是金枝玉叶，体验不了他们无家可归的感觉。”
忆芯失笑，她体验不了？从小到大寄人篱下，她怎会体验不了？
“让我见见那个男老师，可以吗？”忆芯在扇子上按出一排小字儿。
“哎呀。那违章建筑脏乱差。小夫人贵为金枝玉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您在这儿等着，我把他叫出来。”肥副经理阻止道。
忆芯摇了摇头，“不。那男老师要是知道我来拆房子，应该会抗拒。你们在这等着，我和桥儿去看看便好。”
众人不好反驳，只好应了下来。只有忆尘冷哼一声，她肯定不会听忆芯的命令。
见忆芯带着桥儿向那处简易学校走去，她嫌弃的撇了撇嘴，“浪费时间。”
“尘秘书，我在南城定了个总统套房。还请尘秘书移驾歇息，这里有我替您盯着。”肥副经理奸滑老辣，自知疤爷和忆尘的关系，表面上屈服忆芯，背地里却奉承忆尘。两头都不得罪。
忆尘满意一笑，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她一分钟都不想待了。“算你懂事。”
肥副经理赶忙安排人派车，送走忆尘。相比躲清净的她，忆芯可不敢有半点松懈。如果可以，她真想当天就回到北市。程峰的咒印今晚还会发作，到时候疼在他身，痛在我心。
来到简易学校门口。忆芯先是愣了愣。面前的建筑，连简易的学校都算不上。碎砖堆砌的房框和院墙，窗户全是塑料粘的，几张破碎的铁皮扣在房盖儿上。就这，恐怕一场大风就得把这房子掀个底儿朝天。
“小夫人，这地方不太安全，您还是别进去了。”桥儿说。
忆芯摇头，“无妨。我曾经住的地方，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没比这强多少。”
桥儿惊愕的盯着面前这位小夫人。本以为她是哪家的名门闺秀，想不到和自己一样，也是苦出身。
“咚咚咚……”忆芯敲了敲学校破旧的铁皮门。
没有反应。桥儿透过门缝向内部张望，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在屋里讲着什么。三十多个孩子围着他落座，他们似乎在上课。院内时不时还传来孩子朗朗的读书声。
“小夫人，我把门踹开？”桥儿说。
“不，咱们等孩子们下课。”这时，一阵大风吹过。周围沙尘四起，忆芯被呛的闷咳起来。
桥儿抿了抿唇，释然一笑，“嗯嗯，小夫人，我去给你买点儿水。”
忆芯拍着胸口微笑，桥儿很快去了。忆芯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坐在门口。或许是舟车劳顿，她眯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直到一阵铁皮门拉动的吱呀声，忆芯才猛然惊醒。
“这位姑娘，您坐在这里干什么？”
忆芯揉了揉眼睛，抬头发现了一个拄着手杖的男人。他左腿的膝盖像是断了，走起路时一瘸一拐的。
忆芯瞥了一眼学校，料想他应该就是那个身有残疾的男老师。
“老师，你好。我是你邻居的亲戚，听说这有个学校就过来看看。”忆芯举起扇子。不是她有意撒谎，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惹对方反感。
瘸子老师疑惑的望着忆芯，“这就是个脏乱差的地方。你衣服那么干净，弄脏了岂不可惜。”
忆芯摊开扇子，“无妨，要是不耽误你上课，就带我去参观一下吧。”
瘸子老师不置可否，拄着手杖回到学校。一群孩子围着他嬉闹，他也只是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忆芯跟在他身后，很多调皮的孩子凑上来，不断打量着她，“好漂亮的小姐姐呀！是不是老师的女朋友啊？”
瘸子老师闻言，突然变脸，严厉的呵斥了一句，“都回去自习，不许胡闹！”
嬉闹的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回屋内，大气都不敢喘。
瘸子老师叹了口气，惆怅的说，“你看吧。就一间破房子。”
忆芯咬了咬唇，“老师，这种房子住人很不安全的。孩子的家长，怎么会放心把孩子扔在这儿？”
瘸子老师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没有家的孩子。”
“那可以送到福利院啊。”忆芯摊开扇面。
“福利院的生活保障很低。再加上南城没有什么补贴，福利院的压力也非常大。”男老师。
“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如果遭遇恶劣天气，伤到孩子总是不好。”忆芯担心的摊开扇面。
瘸子老师意味深长的望着忆芯，某一刻，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你是来拆我这座孤儿院的吧？”
忆芯怔了怔，自己这么像搞拆迁的吗？
瘸子老师顿了顿解释说，“你虽然不会说话，但衣着华贵，身上还飘着高端的香水味儿。我那两个邻居，都是乡下人，貌似没有你这么有钱的亲属。”
忆芯微张这下巴，心说这残疾老师还真不简单呢。
“我还是那句话。给我一座学校，否则免谈。”瘸子老师说。
忆芯双手抓着扇子。这个条件太让她为难了。如果这栋房子有产权，她或许还能争取一下。可这是个违章建筑，公司怎么可能花这个大头钱。
见忆芯不语，瘸子老师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要上课了。”
忆芯转过身，又猛地转了回来。她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残疾老师，“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
瘸子老师没有接。忆芯低下头，把名片放在了一旁花盆里。缓步退了出来。
门口，桥儿恰好捧着一个保温杯跑回来，“小夫人，这附近没有商店，多亏咱们‘小拆’带了水。”
肥副经理和小拆也凑过来。“农民工的杯子，领导要是嫌弃就别用。”
忆芯笑着瞥了瞥小拆，接过水从容的喝了一口。
小拆愣了愣，以往公司下派来的领导都是忆尘那样趾高气昂的傲娇鬼。想不到还有忆芯这样平易近人的，真是不多见呐。
忆芯在风中打了个哆嗦，回望一眼简易学校，“真是难搞啊，一点头绪都没有。”
虽然南城秋高气爽，但忆芯穿的太少了。站在风口还是有些冷。
桥儿脱下外套，给忆芯披上，“小夫人莫急，工期还来得及。”
小拆闻言惊的两眼发直，“小夫人？您竟然是程氏集团的小夫人？”
“你以为呢？”肥副经理白了他一眼说。
忆芯仍想着学校的事儿，对什么称呼倒是没太在意，“小拆队长，你对这三个丁字户有什么看法？”
小拆得知忆芯身份，始终绷着的脸缓和了很多。皇亲国戚一定掌握着话语权，能不能让这些孤儿有个家，就全看小夫人的意思了。
“回禀小夫人，那两边的钉子户好办，只要搞定了简易学校，他们不请自退。”小拆说。
“此话怎讲？”桥儿问。
“那个‘退伍军人’和另一个‘戏子’大婶身体不好。常年都是‘残疾老师’给他们医病。受人恩惠不能不还。他们不肯走，也是放心不下这里的老师和孩子们。”小拆说。
这理由说得通。如果那两个钉子户走了，仅剩一个违章建筑杵着，是很难在拆迁工地上立足的。
桥儿挠了挠头，“那这个学校怎么拆呀？”
小拆迟疑了片刻，似下了极大决心般说，“职下认为公司应该出钱给这位残疾老师建一座学校。这些孩子很可怜，咱们程氏集团家大业大，应该做一些公益。这对企业形象，也是一种提升。”
“做公益不要钱啊！咱们买地是为了什么呀？”肥副经理呵斥道。
小拆可能被副经理吼惯了，自动忽视了他，把希望的眼神全投到了忆芯身上。
忆芯撇了撇嘴，为难的举起扇子，“我也想给他们建学校。可股东那边怎么解释？就像肥副经理说的，他们投资为了挣钱，你让他们投了资，又挣不到钱、还得往外掏钱，哪个股东能同意呢？”
小拆也明白其中道理，低下头不回话了。忆芯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肚子却不争气的传来咕噜噜的响声。
“小夫人，我这就带您回宾馆安排伙食。”肥副经理喜笑言开的说。
忆芯扬了扬手，“不用了，来回折腾太浪费时间。工地上应该有伙房吧？我随便吃一口就行。另外再给我收拾间屋子，拿不下这三个钉子户，我也住在这儿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