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觉得陈粒菱是问不出“你是真讨厌妈妈么”这样的问题，可又觉得她憋着难受，干脆自己就说了：“妈。”
车内的音乐已经切换到下一首，古巨基的《花洒》成功代替了之前放着的《鸵鸟》。
歌变了，陈粒菱可没变，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上次那话是我说重了，我跟您道个歉。”道歉这事对于周遇来说并不难。
陈粒菱听到他的话似乎有些惊讶，抓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几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以为你恨我。”
周遇闻言便笑了，“真不至于，您当是在看狗血偶像剧呢，还是豪门虐情的那种。”
陈粒菱没应声。
周遇便把车窗打开了一条条，外面的空气总是比空调舒服多了，“我没有怨过你跟爸，或者任何一个人，除了陪伴，你给我的不比其他人少，生活嘛，哪有那么完美，我得到了比常人更加富裕的生活，自然也得失去什么。”
其实周遇的人生挺好概括的，幼年父母离异跟母，少年开始学习拳击最终放弃收场，转校后开始新的人生。
“你和在家不太一样。”陈粒菱看了他一眼。
“啊。”周遇似乎回想了一下他在陈家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反驳一下陈家不算他家这事，但又怕陈粒菱直接把他丢出去，最终先放下了这事，“少年嘛，就跟变色龙似的，走哪变哪，只不过变色龙变得是颜色，我们变的是与外界接触的状态……”
周遇说着说着便注意到陈粒菱看他的眼神，之前还有点打哈哈，随便扯几句心灵鸡汤盖过去的意思，现在倒是真想和陈粒菱诉诉衷肠，“你是想听我在江州的生活？”
陈粒菱点了头。
周遇舔了舔自己的唇，然后靠向窗边，似乎那点外面空气能给周遇一点依靠。
他开始回想，在遇见陆又生之前的回忆都挺凌乱的，周遇费了一点心才把他们凑在了一块，“江州的水煮饭有股味道，街上也不太干净，我摸索了好一阵才把路都认全了……”
这是实话，周遇对江州最初的印象并不太好。
“后来去了学校，感觉挺扯的，完全不像我之前待过的学校，他们似乎都有很多比学习还重要的事，坐我前面那个，啧，你见过的那姑娘平时特活跃，一到考试就死翘翘，但是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好好学习，下回考试没那么惨，而是怎么抄，怎么应付这场考试。”
“噢，还有老师，我们班主任姓陈，就是那个开个家长会前半段在夸他儿子，后半段在夸他自己，最后十分钟终于想起正事的老师，其实还不止呢，这老师特会趋利避害，但凡有点势力的学生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噢，我也威胁过他。”
“还有我同桌，明星，大半年见不着人的那种，我运气好，给碰上了。”
周遇不太敢在陈粒菱面前讲陆又生的事，他怕她去查，他跟陆又生的事既然陆桥能查得到，陈粒菱只要有心没理由查不到。
“我对江州一开始的印象真的很差，一个学校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几次都想发脾气，可是我答应过奶奶要好好待着，就这么硬生生忍下来了。”
陈粒菱似乎有些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开头，因为周遇这半年来的改变真的很大，却不想周遇也曾不适应过。
“我嘛，上过高二了，上课就这么趴着睡觉，老师也从来没管过，唔，说起来我丰富多彩的高中生活还是由宋城开启的。”
周遇想到这便笑了。
陈粒菱可笑不出，因为她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宋城奶奶难得冲她发了一次火，宋城这事还是她亲自着手办的。
“他带人把我堵厕所了，哎，别这么看着我，那回我打赢了，我输的是那个戴指虎的……”周遇眼看着陈粒菱表情越来越难看，赶紧转了话题，“他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出来的时候第一回见到了我同桌，大概是对他的好奇，把我慢慢带入了这个世界。”
后面的事，周遇倒是记得挺清楚的，但是他不想跟陈粒菱说得那么详细。
“校园暴力，网络暴力，家庭暴力……这么多的事，可是我仍旧在这过得挺好的，所以环境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人。”
“我比较早熟，不对，在陈家谁不早熟。”周遇笑了笑，他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埋怨，“跟着这群小朋友，才真真正正做了一回高中生，考得好会挺开心的，我以前都没觉得成绩好可以这么牛逼，妈，你大概不知道全校都认识我……”
周遇简单的跟陈粒菱说了下那次期中考和国旗下检讨的事，当时觉得挺丢人的，现在想想又觉得有些搞笑。
“对了，还有元旦晚会，剧本还是我改的，本来前面都挺好的，结果赵飞那二货突然变卦，硬生生成为了第一个被马蹄子踩醒的公主，哎，没错，我演的就是那匹马，七中官网上应该还能搜到视频，您要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眼。”
“再后来的话应该就是我生日的事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就跟那种随便叫一堆人来凑数的感觉不太一样，就是自在吧，噢，他们还送了我一个篮球，有点小贵，他们在上面都签了名，真要算起来，估计我同桌的名字最贵吧，毕竟是个明星……”
其实生日这段有点扯，但是周遇总不能告诉他妈，我生日最开心的事就是把我同桌给睡了。
周遇怕被陈粒菱当场丢下车去，完了还不够，得把车倒过来来回碾几下的那种。
“总之我在陈家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找到了更理想的生活方式。”
周遇最后总结了一句。
“其实您不用这么在意我，这世上单亲小孩多了去了，至于您再婚的事是，您这么年轻漂亮再婚才是正常的。”
周遇笑了一下，“我承认我离开陈家也有那么一点您再婚的原因，可不是因为我不舒服，而是您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陈粒菱愣住了。
周遇一边说还得一边注意着路，生怕陈粒菱一个激动就车毁人亡，他现在真心觉得在车上讲这些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爸我是不清楚，可您我还是知道的，越是想证明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就代表越是没放下，而我希望您能真的放下，毕竟您的人生还有那么长。”
是她的人生，而不是别人的。
这算是结束语了，因为周遇没再开口，陈粒菱也没再说话。
一直到开进了陈家的别墅，周遇下车后，看着这没什么变化的环境，笑了一声。
才半年，他就感觉已经八百年没来过这了。
陈粒菱不喜欢佣人帮她停车，自己把车停好了才走过来，她看了一眼周遇，淡声道：“进去吧。”
“嗯。”周遇跟在陈粒菱身后走进了别墅。
其实陈家的佣人并不算多，因为陈老太太爱清净，陈家大部分的佣人都不被允许入内。
陈家是欧式风格，要的就是那种高贵典雅，让你一入内就有种“我配不上这里”的感觉。
其实周遇想回自个房间待一会，可他知道陈家的规矩，晚辈回来了得先去那一圈长辈问安，整得跟封建旧社会似的。
陈粒菱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愿意，说了句：“跟外公外婆拜个晚年后，就回房间去吧，路上也累了。”
周遇有什么好累的，车又不是他开的，只不过陈家做什么都得有个理由，哪怕是冠冕堂皇的那种也行。
周遇点了头，然后沿着楼梯扶手上去，陈老爷子和老太太果然在二楼，周遇觉得他们挺无聊的，十几年了生活就没个改变。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周遇，可是长辈的架子端着，是不会自个主动开口的，周遇只能迈步走过去，喊了声：“外公，外婆。”
陈老爷子没应声，老太太勉强嗯了一声。
周遇习以为常的去泡了茶，然后在长辈面前跪下，“周遇回来得迟，在这先给二位长辈道个歉。”
他把茶杯举高了些：“祝二老新年好，万事如意，幸福安康。”
话说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他们喝个茶了，可他俩不知道是不是想给周遇一点教训，让周遇跪在那好一会才端起了茶杯，老爷子没喝，直接放在了一边，这等于是在打周遇的脸，毕竟他还是陈家的晚辈。
陈家还是那种老思想，说好听点是孝道，不好听了是迂腐，长辈不满意你，一定是你的错。
但也没有这种大过年的当众打脸的。
好在老太太还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行了，起来吧。”老太太丢了个红包给他，“回来也累了，去休息休息吧。”
周遇听到老爷子哼了一声，似乎在说“他有什么好累的”。
周遇当没听到，拿着红包，笑了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