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又生：“我今天下午可以出院么？”
江白一下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两根眉皱在一起，眼看着就眉头对着眉头毫无缝隙了，“你说啥？”
陆又生刚想张嘴再说一遍，江白就又说道：“我没听清，有-种你再说一遍。”
这句话里把“有-种”两个字咬得死死的，大有陆又生要真敢说就直接把他弄死的意思。
陆又生：“……我。”
江白：“嗯？我什么？”
陆又生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江白立马就眉开眼笑，“这就对了，我跟你说我把你抱过来的时候，医生都准备报警了，你这都属于刑事犯罪了你知道么？”
陆又生看着他，看得江白都愣了一下：“你看着我干嘛？”
陆又生轻声道：“还好你没学法。”
江白：“……”
不知道是不是输了液的原因，陆又生的嘴唇干干的，抿在一起，不见一点血色，江白给他倒了杯热水，陆又生接过，捧在手里，陶瓷杯的温度隔着杯壁传递在陆又生的手心，暖暖的。
“你送我到这，没人看到吧。”陆又生警惕的问了句，按理说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有的话，他现在也不能这么悠闲的在这喝热水了。
“没。”江白摇了摇头，“走的紧急通道。”
江白又想起昨天的场景，忍不住问了句：“你妈常对你这样么？”
陆又生微愣，低头抿了口热水，然后才说：“没。”
“你别瞒我了。”相比之下，江白的情绪要更激动些，“那些，那些我都看到了。”
陆又生知道他说的是“刑具”。
他低头不语。
其实江白又哪是刚知道呢？
陆又生性子冷，跟陆又生走得近的没有几个人，而江白恰好是这几年和他走得最近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集体，时常需要集体出席活动做宣传之类的，所以樊寻允许江白在他家出入。
陆桥和樊寻，也就是陆又生的父母，他们并不是什么高智商的人，也没有什么反侦察的能力，留下的痕迹往往都不少，像江白这种经常出入的人就算不完全知道，也早有预料了。
只不过江白选择的是沉默。
江白不说，陆又生也从来不提，就好像彼此都不知道一样，毕竟没有人有义务去帮助陆又生，这次江白能把他带出来，陆又生是应该感谢他的。
“《离婚律师》快杀青了吧。”陆又生淡淡问他，一杯热水已经被他慢慢喝了三分之一。
“嗯。”江白点了头，情绪慢慢收控，“就剩下最后的一点补拍镜头了。”
陆又生：“《羚羊》有兴趣么？”
江白猛地抬起头，《羚羊》是林导的收官之作，而且电影和电视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品级，电影是艺术，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句台词都是许多人的心血。
一部高的电影可以把一个演员捧到像江白这种七八线的演员一辈子都可能达不到的高度，“又生，你……”
陆又生轻轻摇头，“林导是好导演，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有一个试镜的机会你愿意要么？”
他们都明白，这是陆又生的感谢，谢他昨晚带他来了医院。
江白想说他帮他不是为了这个，可话到嘴边他又没有办法说出口，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
陆又生轻轻垂了眼睫，“去试试吧，回头我把林导的联系方式发给你，还有下午我想出院。”
绕来绕去话题又绕了回来。
江白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出院，刚刚他还可以以朋友的身份阻止他，现在他自行惭愧。
时间让他们都慢慢变了。
他还记得最初见到陆又生的样子，当时试镜的都是小演员，还有的又哭又闹的，而小小的陆又生站在他们之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他不哭不闹，身边也没有人陪，抿着粉嘟嘟的唇平静的看着周围的小朋友。
真正让江白印象深刻的是试镜的时候，陆又生试镜的时候江白已经被定了下来，他看见穿着黑色背带裤的陆又生走了进来，还不忘把门关上，那么小的孩子，连他身边的一扇门都显得高大。
江白看着他走到了台中央，礼貌的向台下的导演老师鞠了躬，用他脆生生的声音说：“各位老师好，我是13号选手，陆又生……”
导演让江白跟他对戏，当时对的是一场很简单的戏，就是弟弟欺负哥哥时被妈妈看见，妈妈反倒是要哥哥多让着弟弟，当时陆又生那个忍耐的眼神，表情没有一丝松动，唯有眼眶那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的发红。
他在忍耐，忍耐他的情绪，也在逃避，他不希望有人看见他的情绪。
那一个眼神让江白记忆到现在，以至于到后来正式开拍的时候，在没有人能接近冷冰冰的陆又生的时候，他还是锲而不舍的靠近他。
江白喜欢他，却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保护他。
他的宋容永远都是冷漠得骄傲，他所有的情绪都像一只鸵鸟被他埋头掩埋。
黄导说过，陆又生至今演活的，只有宋容这一个角色，因为宋容和陆又生本身就是一种人，这也是黄导选他的原因。
所有讲到利益方面的事都不是什么好的气氛，江白为陆又生办了出院手续，又给他带来了换洗的衣服还有出门必备品的口罩和棒球帽。
江白已经成年，并且已经买了车，他问陆又生要去哪，陆又生摇摇头：“有人来接我。”
江白没问这个人是谁，车钥匙紧紧攥在手里，陆又生见他还不走，疑惑的目光飘了过来。
江白终是说了：“又生，我能抱你一下么？”
陆又生怔然，还未做出答案时，江白就已经抱住了他，陆又生很瘦，一直很瘦，他穿着白色衬衫的样子总是最美好的少年模样，江白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