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和陆又生同时愣在原地等了会,周遇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捡,陆又生才弯腰下去拾起笔,陆又生偏瘦,弯腰下去的时候背部的校服线条绷紧,沿顺着脊梁骨一寸寸往下,好看的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是好看的。
周遇咽了下喉咙。
陆又生用纸巾把笔擦干净,又重新坐直看向语文老太太。老太太复述完了昨天的重点,小眼神往下面几十个人里瞟,“昨天课代表都跟大家说过了吧,大家都背了吧。”
下边几十个人开始装鸵鸟,祈祷自己的运气不要那么差。
讲台上贴着陈博灏写好的座位表,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上边。
老太太对着座位表看,背了的背脊挺直就像陈博灏那样的,没背的恨不得钻进抽屉里比如蔡卓文这样的,背没背,老太太以她十几年的教书经验一看就知道,现在不过是挑个名字顺眼的。
老太太的目光停下了,“陆又生。”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换上了看戏的吃瓜群众表情。
老太太不看娱乐八卦,自然不知道这位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是哪位:“陆又生是哪个?”
目光不约而同都聚在了陆又生身上。
陆又生垂了下眼睫,徐徐站了起来。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个头,“新同学是吧,那你把《出师表》给大家背一遍吧。”
老太太说到“新同学”的时候下边隐隐的笑声让周遇有种莫名的烦躁,这种在网上刷个几百遍偶像我爱你,下边又巴不得看人出丑的人实在不怎么让人愉悦,周遇停下了手中的笔,却没放下。
陆又生依旧如松一般站立着,他的书正翻开到《出师表》那一页,上面还有一些笔记,都是老太太昨天板书在黑板上的。
陆又生似乎是习惯了被人“翘首以待”,说好听点叫宠辱不惊,难听了那就是面瘫,他就站着,一句话不说,任着别人看着他。
周遇把笔头往桌上一戳,发出噔的一声,然后松开了手,那支笔就顺势倒在了桌上,他举起手,声音有几分午后刚睡醒的慵懒惬意:“老师。”
众人的目光一下就从陆又生身上转移到了周遇身上。
老太太:“有什么事?”
周遇站了起来,两个人站在一排,陆又生要比他矮了半个多脑袋,周遇收回余光,“老师,我同桌他嗓子不舒服不好说话,我来替他背吧。”
陆又生眨了下眼,眼瞳微微颤抖。
老太太看了周遇一眼:“你倒是热情。”
周遇笑了下,“同桌有难,理应拔刀相助嘛。”
老太太摆摆手:“行吧,你背吧。”
周遇双手随意搭在腿边,姿势慵懒:“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周遇背书时的声音要比他之前喊老师时要精神得多,断句清晰,磁性的男声高低起伏,全文异常流顺。
周遇装逼正装得起劲,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的陆又生抬着眼角静静的看着他。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这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口气背下来,周遇还真松了口气。
老太太点了个头,周遇顺势把陆又生拉着坐下去,现在都在看着他,注意陆又生的没那么多,但是两个人要是一直这样站着就不好说了。
老太太突然来一句:“男儿何不带吴钩。”
所有人愣了一下,好在周遇接上了:“收取关山五十州。”
老太太:“行子对飞蓬,金鞭指铁骢。”
周遇:“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老太太:“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周遇眉头一挑:“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这一来二去的一答一问,中间切断时间不超过十秒,考验的就是周遇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和灵机应变能力。
老太太终于笑了,“嗯,不错,说一句你最喜欢的。”
周遇啧了声,还真想了下:“天赐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周遇最后那几个铿锵有力的“杀杀杀杀杀”把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行了,坐下吧。”
周遇顿时感觉脑细胞终于解放了,暗自松了口气坐下,斜眼看了眼陆又生,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在那,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