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都是桃花最盛的时节,今年的桃花开得更是绚烂。微风慢抚,树影婆娑,落红翩跹,连空气中都混着淡淡的清香。
京都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或是带着书生卷气的文人雅士,或是身材魁梧怒目圆睁的江湖侠客,也或是身着粗布麻衣苦中作乐的平民百姓。
听说都是来赏花的。
茶馆里,吵吵闹闹,说书人不说书,听书人不听书。
这倒是件稀奇事!
“听说了吗?新皇下旨立江落微为后了!”
“什么?那妖女不是死了吗?怎么立一个死人为后?”
新皇立后诏书刚下,不待一个时辰,京都城内竟已是人尽皆知。
“妖女就是妖女,死了都不安分,这天枢的皇后岂能由一个妖女来当?纵是一个死人,那也岂不是让邻里几国笑话?”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一口一个妖女,当年瘟疫肆虐的时候若没有这陌王妃,何来你今日在此招摇过市?”
“当年是当年,当年那江落微悬壶济世,谁人道她不是?可后来她勾结雪灵宫残害多少无辜百姓?此等妖女难道还要我们对她感恩戴德吗?”
“你们这群粗野莽夫,不可理喻,气煞我也!”
……
是非善恶,全凭世人一张嘴。到底是菩萨低眉济弱扶轻还是安忍残贼天人共怒?这之间的是非曲折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不设身处地身临其境又怎晓这世态炎凉世间冷暖呢?
到底孰是孰非,善与不善谁又能妄下定论呢?
世人道那江落微是恶人,不也有人为她哓哓不休?纵是百喙莫辩可也会暖人心。
曾经的素衣杏林,那个“沐浴天恩”的妖女江落微死了。
可究竟她死没死又有谁人知晓呢?那忘忧谷深不见底,她跳下去的时候谁也不敢下去查看,只道她已粉身碎骨。人云亦云,那不就是事实了吗?
既是已死之人又何来的母仪天下呢?
莫不是这新皇思念成疾患上疯病了吧?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疑惑。
新皇继位,立已故王妃为后,也不知是情深义重还是心中有愧。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有几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呢?
“高高在上又如何?物是人非不过南柯一梦罢了!可叹!可叹!可叹呐!”
形形色色的茶客中独一人仰躺而卧于长凳之上,一手覆于脑后,另一手捏着一个酒坛,一条腿微曲,一条腿垂落于长凳之下。
一席玄色长衫,腰系玉带,墨发覆于脸上,看不清面貌,整个人都透着慵懒。
正是那说话之人。
“顾疯子,都知你是这京都百晓生,你可知这次新皇立后是为何?”
那人直身坐起,仰头灌了一口酒,扔一两银子于茶座上,摇摇晃晃朝茶楼门口走去。
“深宫闺苑,王侯将相,是非多,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呐!”
却是温润沉闷的少年声音。
若说这少年,当真奇葩,性格怪癖,行事疯癫,入茶楼不喝茶,饮酒。入酒馆不饮酒,喝茶。
平日里并不常见,每每见到,要么是在茶楼喝得不省人事,要么是在酒馆让店家煮一壶茶细细品味。
那疯子之名也就这么得来了。
眼前落红飘过,不知是花追着风飘还是风逐着花荡。
顾轻歌单手端着个酒坛子,身子歪歪扭扭,走路东倒西歪,街道上人来人往,见他这一副醉鬼样唯恐避之不及,赶紧站到一边避让他。
“深宫闺怨是非多,王侯将相安可何?道是伊人无情苦,哪知红妆泪已涸?”
京都城内人人皆知这顾轻歌才貌双绝,偏就有些疯癫,无人知他来自何方,也曾有人向他询问过却被他几句话就绕得忘记了开口的目的,只顾着与他喝酒谈笑了。
江落微一身月白衣,散花水雾浅蓝百褶裙,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娉婷袅娜,婀娜多姿,一抹白色软纱挡去清丽孑然的面庞。
这一身素衣显尽她的娇媚妖娆,衣袂飘飘,尽如九天玄女落入凡尘,引得路人频频相望。
许是命不该绝,她往那忘忧谷纵身跃下后落到了谷底一株百年古树之上,后又被一蒙面之人所救,养了几天伤才经过蒙面人的指引找到了自忘忧谷底出来的路。
作为一个世人眼里的已逝之人的“江落微”已经遮着面在这朱雀大街上逛了两天了,竟没有一个人认出她。
当年的素衣杏林已经成为了一个故事,不会再有人记得那个断发休夫的陌王妃,也不会再有人记得当年那个跪在雪地里自证清白受尽委屈的江家嫡女。
新皇下旨立她为后的消息她也耳闻了,初闻之时她也只不过是淡然一笑,漠然处之。
她与他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从前,物是人非,如今,她不再是那个爱他护他事事以他为先的陌王妃江落微,而他也不再那个是宠她疼她许她十里红妆的陌王殿下南宫陌。今日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是灭她满门屠她师门害她师父惨死师兄下落不明的凶手,而她,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只求荡一叶扁舟,寄情于山水之间的平凡之人。
“小二,来壶茶!”
江落微寻了路边一个茶摊坐下,她也逛累了得坐下歇歇脚了。
“哎!来了!”
一着粗布麻衣肩上搭着条抹布的年轻小二托着一壶热茶上前来,动作熟练的给江落微倒了一杯茶笑呵呵的抬头,见江落微一副云鬓峨峨,修眉联娟,明眸善徕的柔情之姿,不禁痴呆,脉脉含情望着她,连手上的动作也不听使唤了。
江落微抬眼看他一眼,默默端起茶单手撩起面纱喝了一口,“这位小哥,那边有客人叫你。”
“啊!好美的一双眼睛!”
年轻小斯还是没有反应将原本提在手里的茶壶抱在怀里,做出一副痴迷状,就差直接将口水流下了。
看了一眼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江落微眉头皱了皱又望了望年轻小哥,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这小哥难道不会感觉到烫吗?
“请问这位小哥,你不会感觉到痛吗?”
“啊?不……啊!我的天好烫啊!”
年轻小哥惊觉,手一扬就将茶壶扔了出去,茶壶瞬间碎落一地,浇了一地的茶水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