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沈珏捂住眼睛，却止不住泪水不断涌出眼眶，他心痛道，“你会认罪，是因为我，因为我啊……”
当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全身心为另一个人着想，更不会因为爱一个人，付出自己所有一切时，那个你最为不耻的人，却一力扛下所有的罪恶。
“我知道我卑鄙，自私，无耻，是我害了你！我根本不配出现在你面前！”
他才是自认为自私的那类人，永远以保护自己的利益为先，不敢说出事实，不甘心将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化为虚有。
沈珏一直不敢去想象，去揣测，去问他，在认罪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当时甚至希望袁笙为自己狡辩，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就算撕破脸皮也好过他一边倒地承受着内心的折磨和煎熬！
“在你被判刑，坐牢五年时间里，我根本不敢想起你，我搬出你的房子，马不停蹄地买新房子，买新车，我把有关于你的一切全都抹去，我甚至不允许自己触碰到哪怕一点点有关于你的记忆！我以为我这么做就可以当做你从来不曾出现过！直到再次听到你的名字，知道你离我仅仅几条街的距离，我才恍然，原来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在强迫自己远离你的时候早已把你刻在了这颗心上！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拒绝……我一直在拒绝承认我其实在二十年前就……”
“别再说了……”
袁笙闭上眼睛，无声地落泪。
“不，阿袁，我要说，再不说，我怕自己迟早要奔溃！”沈珏深深地看向袁笙，像是要把他这个人看进自己的心里，然后关上心门，让他再也走不出去。
“不全是因为你，那些，都是我……该受的责罚。”他从来没逃避过自己，爱他时倾尽所有，不爱时干净利落，“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了，五年后的我们再在一起，并不会让过去所有的矛盾消失，而我们的未来也根本不可能有改变。我们为什么不学学董先生呢，与其纠结在过去里，不如放自己一条生路！”
袁笙闭上眼睛，“你问问你自己，难道你可以放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而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所以你才主动答应去他房间的，是吗？”从刘经理出现在老莫的裁缝店开始，不止是自己，连袁笙都意识到了这样的刻意。
可能在袁笙心里，从自己带着他去弄堂里吃面开始，就是一场阴谋了吧，因为自己早就知道刘经理喜欢什么，知道他有多喜欢袁笙这种清瘦干净又乖巧的小男孩！
莫干山的偶遇？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又凭什么怪他自说自话？
“我知道，这些都是董先生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安排，你都愿意为了我……”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能离开你。”他深吸一口气，眼泪早已干涸，眼眶里干涩得发酸，“我和董先生竟然不谋而合，我们都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看清你内心真正在乎的东西是什么，其实你只是被我坐了五年劳的内疚蒙蔽了而已，你更在乎的是成功和事业不是吗？”
袁笙苦笑，“我以为过了今天晚上，自己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离开你，可以对你彻底死心，可以不用再那么痛苦，可以有机会……选择不爱你啊！”
袁笙无法欺骗自己，在他推开刘经理房间的门时，就已经开始期待沈珏的出现，他哪有那么无私，无欲无求？
他给他出难题，让他难受，不就是为了让他在乎自己吗！
沈珏在听完袁笙最后几个字后，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不是太懂“选择不爱你”这五个字的含义，。
沈珏在看着近在咫尺的袁笙时，眼神几乎对不准焦距，就像五年间做的每一个梦里，都有一个长得很像袁笙的人，只留给自己一个模糊的背影，纤细瘦弱的背影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任他如何呼喊都叫不停他的脚步。
梦醒过后，失落和悔恨常常让他痛苦不已。
袁笙问他，公司不重要吗，事业不重要吗，成功不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他口口声声说过想要得到的那些东西，而是这么多年，无论他经历过什么，那个人始终在自己身边！
挣扎囚困住自己的不是袁笙，而是他自己！
过去他所恐惧的，急于逃脱的从来都不是袁笙的阴魂不散纠缠不休，他害怕的是自己，对袁笙疯狂依恋着的自己！
因为袁笙是个“变态”，所以爱上他的自己也是个“变态”！他拒绝接受那样的自己！
他以为只要冷硬下心肠，亲手把他推入绝境，他骗自己是恨他的，就可以否认自己的内心！
他是个混蛋，是个胆小鬼啊！他和那个不顾别人纵身跳下的人有什么区别！
当他真的失去袁笙之后，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他无法再像过去二十年蒙蔽自己的心！
沈珏颤抖着手揽在袁笙后勃颈，手指忽轻忽重地捏在他没多少肉的脖子上。
袁笙一直都很瘦，从高中那会儿开始，就瘦得令人心疼，他也心疼，心疼他瘦心疼他被欺负，心疼他像个独行侠一个人穿梭在学校里，他们每一次捉弄他，他强装平静的脸都让他心疼得仿佛要裂开啊！
上了大学，身上依然没什么肉，抱在怀里时骨头磕得他胸口疼，还有脖子上手腕上的擦伤，他穿一件高领就以为自己看不见了吗？那是摔的吗？还是被人欺负了？小心翼翼地掩盖起来，是怕他还会对他心疼吗？
在他每一次拂过他身上的那些伤痕时，如果他有一次回过头看看，便能发现，他眼底里克制不住泛滥成灾的心疼。
沈珏一点一点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一寸一寸缩短二十年的时光，最后，他终于将袁笙拥进了自己怀里。
那年高二，他申请国外交换生的资格被学校驳回，学校的解释他一个字都不信，可他没有任何左右结果的能力，他再优秀，也不足以掩盖家庭条件的劣势。
那天的游泳课他教得心不在焉，会撞上袁笙，他也有责任，可他还是拿袁笙出了顿气，颐指气使拿腔拿调地“教育”了一顿，当他发泄完，当对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自己，他仿佛看到一层灰从他的眼里褪去。
那是一直在绝境里挣扎，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的沈珏，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目光中看到“希望”的实质。
袁笙没有顺从也没有拒绝。
他就在原地，不躲不闪，由着他抱着自己，就像这二十年来，他一直等着他把自己捡回去，带在身边，放在脚跟，就像他过去绝望时放的狠话：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
董家盛对袁笙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当年的事，当年你会坐牢，我和小珏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可就算再给我重新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那么做！当时琳琳快生了，是我在医院里拖住了小珏，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看在他干儿子的份上！你要是恨，就恨我吧，是我不停地提醒他，给他洗脑子，他妈还躺在福利院，而他毕生渴望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你进去的那几天，我知道他每天开着车，绕着看守所，从早到晚，绕了一遍又一遍，我没拖他回来，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停车……”
“那个在M国新注册的公司，不是为了要避开你，当年我们都被复兴耍了，他确实看中我们公司的前景，可他要的不是合作，而是吞并，他们找小珏谈了好几次，他一直没松口，于是他们就想用资金链断裂作为威胁，我们是不得已才想到跳空壳。苏州那栋烂尾楼，是拿你后来投资的两千万买的，我们后来也是靠它，翻了身。可如果回到你被判刑之前的那段时间，如果当年有人肯买下那栋烂尾楼，他兴许就真的会贱卖，”
“他没有你以为的冷眼旁观，任凭你死在那里，五年前，他把自己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绝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