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定神一看，只见拦住去路的，是一名中年校尉，看着她，又惊又喜的样子。
“呃，请问军爷……”
“小姐这是去了哪里？府上的王妈妈大早的发现小姐不见，已经向张夫人禀告，预备全城寻找了！”
夏暖当然不认识他，但这名校尉曾经是夏震天的亲兵，见过她一两回，所以认得。
“哦，我只是，只是约了柳姑娘，出城看看风景而已，麻烦你到我家里，给娘亲报个讯，说我吃了晚饭就回去！”她说完，不等那校尉说话，就在竹竿上踢了一脚，“快走！”
两名喽啰见到官兵，本来就心里直打鼓，得了夏暖的命令，自然是撒了腿便跑，哪敢有一刻耽搁？
柳衣雪也不想招人耳目，指点喽啰往小巷子里钻，曲曲折折的疾走不久，便从一个巷子口，又钻出了大街。
街道还算宽敞，却没有什么行人，正前方是一栋三层的楼房，朱墙碧瓦，屋檐下悬挂着一排华丽的灯笼，门楣上是金灿灿，秀气婉约的四个大字：江南春。
两扇镂刻精致的大门倒是挺宽敞，却紧紧闭锁着。
这就是莫飘萍说的，蒙州最大的“窑子”？怎么冷清清的？
她再怎么江湖经验丰富，在“男女之事”上，还是缺少见识，当然不会知道，风月之地只有晚上才热闹。
柳衣雪下了滑竿，到门前轻敲了几下。
马上有人来开门，是一名十七八岁的丫鬟，一见她，便惊喜的欢呼出来，“姑娘，你，你回来啦？妈妈说，再不见人，就要报官——”
“嘘……”柳衣雪制止了她，低声问，“带了银子么？”
那丫鬟惊疑不定的，把一只绣花荷包递给柳衣雪，后者倒出里头的碎银，走到俩喽啰跟前，分别塞给他们，“二位大哥辛苦了，这就早些回去吧？”
俩喽啰战战兢兢的跑这一趟，没想到还有辛苦钱，欢欢喜喜的收了，跟“老大”请示道别后，便麻溜的跑了。
夏暖看在眼里，暗自赞赏这头牌红人果然不简单，胆子不小，又会做人，将来多半是个角色。
“夏小姐，里边请？”
“嗯嗯。”
夏暖背着手，一脚踏进了门槛，便好奇的四下张望。
那丫头见她模样、打扮都像个大家小姐，那做派、神气却跟个男人似的，况且除了做衣裳、卖脂粉的，这还是第一个大驾光临“江南春”的女人！
她满心纳闷，又不敢多嘴探问，只能怯怯的跟在夏暖和柳衣雪身后。
“夏小姐，请到我房中奉茶吧？”
“不，这里宽敞有趣，我就在这里。”
夏暖谢绝了柳衣雪的邀请，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上走来走去，摸摸这里的柱子，看看那里的壁画，又在大戏台前头流连不去，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新鲜有趣极了。
柳衣雪看在眼里，笑在心中，给丫鬟递了个眼色，“快给夏小姐上香茶来。”
“是！”丫鬟下去了，到了侧门边，又忍不住转头看夏暖，掩着嘴偷笑。
女人逛青楼，还逛得兴致勃勃的，还是稀罕！
不一会儿，她捧了茶回来，走廊上，壁板后也跟着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低低的谈笑声。
想来是这丫鬟已把来了个奇怪“客人”的消息传了出去，于是白天闲着没事干的姑娘们，纷纷跑出来偷看。
夏暖耳朵何等机灵，怎么会不知道，但她一来心情好，二来百无禁忌，根本不放在心上，在柳衣雪的招呼下，跟她面对面坐着品茶说话。
柳衣雪斟了一杯茶，捧到夏暖面前，款款弯腰下拜，“奴家落难，承蒙夏小姐搭救，大恩不言谢，就以茶代酒，敬小姐一杯！”
“拉倒。”夏暖下巴一扬，甩出一道不屑的眼波，“你本事大得很，就算没我，也不会在唐异那傻瓜手里吃亏。茶我喝了，这些场面话就省了吧。”
说着，接过茶，一饮而尽，似笑非笑的朝柳衣雪一亮空杯。
“夏小姐真是……豪气！”柳衣雪一拍手，除了片刻尴尬，完全不在意夏暖的挖苦。
“你这里冷清得很呐？生意不好做？”夏暖把玩着杯子，那是一只精致的珐琅茶盏，一看就价值不菲。
“呵呵，夏小姐是总兵千金，自然不会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荒唐。男人们白天都是君子，到了晚上，才卸下道貌岸然，来这里寻欢作乐。”
柳衣雪洞悉了夏暖的脾气，又有心巴结，便不再在她面前故作姿态。
“哈，我明白了。”她一点拨，夏暖就明白了，“怪不得，那酸人晚上不是吹笛扰人，就是早早睡觉，看你这里的场面陈设，他确实消费不起。”
“莫先生……他是个极有才情的人，是我高攀不起他。”柳衣雪笑声似有些萧索，神情又是漠然的。
“他是有才华，可惜没有志气，这种男人，你不要也罢。”夏暖不屑的耸了耸鼻梁。
“并不是，莫先生他，是有苦衷的……”柳衣雪欲说还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说他了，反正我也要出阁了……”
“出阁？”夏暖一愣，马上想起在冲虚观时，偷听到的谈话，“对了，你是说过要嫁人了，也好，没必要为这种男人消耗青春。”
“嫁人么？呵呵，这个行当里头，更习惯说从良……”
“你要从良了？是个怎样的男人？”
但凡女人，八卦细胞多半比较活跃，夏暖也不能免俗，谈到这个话题，她又好奇起来。
“不知道……”柳衣雪低着头，为她斟满茶杯。
“不知道？什么意思？”夏暖一头雾水。
“夏小姐！”柳衣雪放下茶壶，展颜一笑，笑容却满是凄清和决绝的况味，“我并不是从良，也没那个福气，过几天，就是我满十八岁，要“开-苞”的日子了！”
“……”夏暖一霎沉默。
“开-苞”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这是一个对女人十分羞辱、污秽的词汇。
气氛一下子怪异起来，寂静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