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妈，我回来了！”
袁述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之后，孟若初敲响了家门，不多时，一位头发花白缠着围裙的微胖妇女打开了大门。
“小姐回来啦，快去把学校的衣服换掉，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孔妈，您看这是什么！”
孟若初将手中的一条鲫鱼递给了孔妈。
“今天我问过学校里的校医了，她说我爹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楚东西的毛病，多半是得了夜盲症的缘故，所以我给他买了点羊肝丸和一条鲫鱼，将来再多吃点猪肝牛肝什么的，情况很快就会好转了。”
“小姐真是个有心人，老爷前几天就那么顺嘴一说，你就记住了。你说像老爷这么又臭又硬的性子，怎么就养出小姐这么善尽人意的姑娘了呢？真不知道他修了几辈子的福。”
孔妈在围裙上擦擦手，把东西接了过来，而后两人一路说话，一路走向了北屋正房。
画好脸谱的青衣扒开面前的树杈，再次四下观察一番，确定袁述已经走远，且胡同中再无旁人之后，一只手扛着麻袋，一只手攀住一条粗壮的树枝，身子向前一荡，轻飘飘地落在前方的院墙上，俯下身子沿着巴掌宽的墙头几步快跑，借着冲势跃进了孟家的院子。
整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并且几乎未发出声音。
这座四合院并不小，绕过青砖影壁来到院内，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院子刚褪去了雾淞的青青花木。
初春的到来令这些生机渐渐复苏，也使得四周造型古朴雅致的屋舍看起来颜色鲜亮，不再像是板着面孔般沉闷无趣了。
屋内则一水儿中式风格的藤椅卧榻，桌案书架，处处透露着主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留恋。
“爹他还没有回来啊？”孟若初问道。
“老爷这记性啊，真是的。”孔妈埋怨道，“早上临出门的时候我特意嘱咐过他，要早点回来给小姐过生日，谁成想又被他忘到脑后了。”
“大概是被什么难处理的事缠住了吧……”孟若初简单支吾了过去，“我先上去换衣服了。”
屋外的墙角处，青衣支着耳朵辨听二人的方位，在听到孟若初说要上楼换衣服之后，一个前扑而后就地一滚，飞快越过半个院子，来到了二楼窗外的正下方。
此时，孔妈拎着菜和鱼进了厨房，孟若初则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两人都没有发现异样。
“孔妈，爹这几天有没有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孟若初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
“不一样的地方？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啊。”孔妈在厨房熄了灶，远远地回应道，“就是晚上睡得好像越来越晚了……小姐你干嘛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担心爹的身体……今天的报纸买到了么？”
回到闺房后，孟若初怕孔妈担心，便将那张被青衣戳了一刀的照片放进了抽屉中，而后她打开衣橱里，取出一套月白色的袄裙想要换上，正好看到了藏在衣橱中的一份报纸。
正是她父亲孟崇古主编的《三江日报》。
“老爷说不让你看这些敏感的政治新闻，所以我就藏到你衣橱里了。”孔妈解释道，“小姐，你别怪我多嘴，依我看啊，老爷最近之所以睡得越来越晚，主要是发愁你的婚事……”
二人正说话间，躲在院内角落里的青衣从麻袋中取出一根钩绳，勾住了二楼的屋檐，并借此爬上了二楼。
顺着没有关严的窗户向屋内探探头，青衣发现孟若初正背对着窗户在换衣服。为了不让她惊叫出声以至于打草惊蛇，青衣没有直接翻窗入内，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节迷香点燃……
“我知道小姐你跟我们这些裹小脚的老古董不一样，不喜欢听这个，可是甭管我说不说，事儿就摆在这。过了今晚的生日，小姐你就十八岁了，这要搁在我老家，早就是该出阁的年纪了，前两天你们班不是就有一个姑娘退学嫁人了么？”
孔妈端着碗筷从厨房来到客厅，嘴上的唠叨就没停过，所以对楼上的事一无所知。
“老爷从婚礼上回来之后就一个劲儿得絮叨，说人家小夫妻长得般配，一个喝过了洋墨水，另一个翻遍了线装书，还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就跟那戏文里唱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似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小说和戏文里的故事都是编出来哄人的。”
孟若初坐在书桌前翻看着父亲所写的社论，同时嘴上嘟囔道。
“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成的佳偶，两个人到底般配不般配，恐怕当事人拜天地时，自己心里都未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