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词小画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一醒来,顾小帅就激动起来。
“姐姐,你醒了?”
顾知言刚把私人医生送走,折身回到词小画身边,问她:“你怎么样?”
词小画抬眼看向顾小帅。
顾小帅心中深受感动,果然,关键时刻还是亲情更重要,姐姐最想看到的是他,而不是顾知言那个家伙。
“姐姐,你说,我都听着。”顾小帅两眼挂泪。
词小画十分憔悴,身体像羽毛一样轻,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从此彻底离开地球。
她艰难地开口:“小帅……”
“我在!”顾小帅擦了下眼角的泪。
“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要跟顾知言说。”词小画道。
顾小帅脸都绿了,敢情姐姐是为了把他支开。
算了,姐姐为大,她说了算。
纵然不甘心,不情愿,不服气,顾小帅也只能起身离开。在经过顾知言的身边时,还不忘瞪一眼他,身体与他擦肩而过时,更是毫不客气地撞了下他。
只是没想到,顾知言这个人身体结实得可怕,撞这一下,他倒没事,反倒是顾小帅自己痛得龇牙咧嘴。
顾小帅走出了房间,还顺带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心如死灰,他懂了,姐姐永远是姐姐,不会把他当成18岁已成年,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别的念头。如果他再不识趣,不知进退,不懂分寸,也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当房间里只剩下顾知言和词小画,顾知言握住了词小画的手。
词小画心中一动。
此刻的她,已经什么都记得了。
“顾知言……”
顾知言摸了摸她的额头,撩开额前那缕微乱的发丝。
尽管词小画之前告诉他,去医院没用,他还是联系了自己的私人医生。私人医生看过后,遗憾地告诉顾知言,他的仪器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她身上似乎有一股特殊的神秘力量。”这句话怎么看都不像是唯物主义的医生会说的话。
医生叹息着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让顾知言心情沉重。
顾知言安抚词小画:“会没事的,我已经联系了顶尖的医学专家,已经派人去接了,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词小画摇摇头,伸手摸着他的脸。
“顾知言,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这是她唯一的夙愿。
顾知言的手紧了紧,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画,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只是我忘了,不记得了?”
词小画不希望自己离世后,还留给顾知言一段伤痛。
那么爱他,舍不得他难过,哪怕是为了她。
“如果很久以前认识,我怎么可能放过你?肯定会千方百计地让你做我的男朋友。”词小画没有血色的脸上有了笑容。
“顾知言,答应我,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的。”
顾知言心中一颤,眼眶湿红,眉头却皱起,问:“为什么这么说?到底什么病,再好的医生也束手无策?”
他受不了她交代遗言般的话。
“词小画,你才刚成为我们公司的合约编剧,我还指望把你捧成公司的王牌,为我们公司赚钱。”
词小画白了他一眼,“还有没有良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让我为你赚钱,资本家的嘴脸,可恶!”
顾知言缓和了语气,说:“我们才刚确定彼此的心意,为什么就要急着离开?留下来,陪我。”
“我也想啊,可是,星星该回到宇宙了。”她说。
顾知言见词小画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心急如焚,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把词小画的手都捏红了。
“词小画!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救你!你告诉我!”
词小画在疼痛中醒来,虚弱地说:“你亲我一下。”
顾知言听从地俯身,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身体颤抖。
他的嘴碰在她的脸上,温润柔软的触感,像柔软的云朵。
词小画慢慢地变得透明,最后,床上只剩下一捧星星光芒。
再后来,光芒熄灭,房间归于暗淡。
顾知言的身影在暗淡的光影里,无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里的泪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湿润的花。
“词小画……”
剧烈的心痛,让他想起来一些事:
2020年8月14日,他背着双肩包走进川江影视应聘词小画的助理。
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失神了。
“我来应聘助理,前台的人说您是我的面试官。”
“你的简历我看过了,先回去等通知吧。”她不希望他留下。
她还说:“在工作中,如果不保护好自己,有可能会受伤。要是伤口在脸上,就破相了!”
他就是来保护她的啊,所以,他说:“有我做你的助理,你以后就不会受伤了。”
还想起来,他每天不厌其烦地给她做各种餐点。把她喂饱,是最幸福的事。
想起那一盆开得很灿烂的繁星。
还想起,她趁着他晕倒,把他身上的项链取走的事。
“词小画!”他对自己有了一丝恨意!
为什么,当年是你救我,现在,依旧是你……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到头来,却还是没有做到。
“词小画!”
如果他们俩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他希望这个人是他的小画老师。
顾知言起身,眼里有了浓烈的杀气,随后离开了房间。
半个小时之后,他的车像一把利剑停在了陆离山的家门口。
陆离山已成白痴,家中败落,人去楼空,只有一个老管家守在院子里,给半枯萎的花浇水。
老管家看见顾知言,正要上前,却见顾知言并不理会他,径直进入了院子。
顾小帅及时赶到,给了老管家一笔钱,希望他不要搅和这些事。
老管家对顾小帅道:“房子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就连这栋房子,也成了何路明的。”
“何路明?”顾小帅觉得蹊跷。
老管家道:“何路明带人来过一次,把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把家里家外翻了个底朝天,搬走了很多瓶瓶罐罐的东西,以及很多天体物理相关的仪器。它们是陆先生的宝贝,不过现在,陆先生也用不上了。”
顾小帅自言自语:“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顾小帅打发走老管家,让他不要搅和进来,否则会遭来祸害。
老管家前脚刚走,顾知言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被何路明扫过的战场还能留下什么?顾小帅没抱希望,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跟何路明交手。
顾小帅见顾知言的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脏兮兮的,又是油渍又是酱油什么的,看上去脏得让人恶心。顾知言那双手多好看啊,把签字笔放他手里分分钟就是几百上千万的项目尘埃落定,如今却捏着这本顾小帅多看一眼都觉得脏眼睛的笔记本。
顾知言回到车上,顾小帅挤进了车里。
“这是什么?”顾小帅问他。
顾知言道:“陆离山之前做过的研究总结。”
顾小帅迟疑了下,“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顾知言没有说话,一脚踩在油门上,开车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藏在深巷里的一家老作坊,店家靠修手表维持生计。铺面看上去很小,甚至有些破旧,大概主人是个懒散的怪人,里里外外都乱糟糟的,好多地方都积上了厚厚一层灰。
顾知言那么讲究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正在犯嘀咕的顾小帅,在跟着顾知言走进里屋,看到了一个玻璃柜台后就不敢再抱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了。
玻璃柜台里陈列的手表,有新有旧,以旧的居多,居然……全都是单价在五十万以上的。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
顾小帅把自己那块花二十八万买的手表藏进了袖口里,实在不好意思亮出来。
“是顾先生来了吗?”一个沧桑暗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待那人走出来,顾小帅才看清,是个佝偻的老头,年纪看上去有六十来岁。精神很饱满,一双眼睛黑亮有神。他的喉咙像受过伤,所以说话时,声音才会那般古怪。
顾知言把手上的本子交给他。
老头笑了,“行,等我。”
顾知言和顾小帅坐到后院喝茶,老头就在工作台开始处理那脏兮兮的本子。
后院是那种典型的农家小院,野雏菊放肆而自由地开着,不媚不妖,自在舒展。
顾小帅问他:“那本子什么都看不清楚,真的是陆离山留下来的研究?如果真是的话,为什么何路明没有发现?”
顾知言没有回答,他和何路明不同。
何路明看中的是那些显眼的东西,而顾知言看中的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陆离山最为珍视的,一定不是仪器,而是研究内容。即便身为白痴,他也会因着本能保护好最为珍视的东西。
顾知言在闯入陆离山的家里后,循着动静,找到了藏在厨房的陆离山。
当时他的手里就拿着那脏兮兮的,一个字也看不清楚的本子。
顾知言一拳打中了陆离山,从陆离山的手里抢走了本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小帅都要睡着了,听见身后有个年轻人来叫他们,说东西已经修复好了。
当顾知言来到老头的工作台前,果然看到了被修复好的本子。
本子依旧很旧很脏,但上面的字和图案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老头把东西交给顾知言,“好多年没有接过这种活儿了,还成,我的手艺还没丢。”
之后,顾知言备齐了所有天体物理学设备,他的家已经被搬空,成了实验室。
晚上,他便去词小画的房间休息。
至于顾小帅,则把他留下看管设备。
顾知言把陆离山的研究认认真真地琢磨了好多遍,得出一个结论:
词小画不会像人类一样死亡,此时的她应该回归了宇宙。让她回到地球,是很难的事,但如果能用仪器制造出特殊的磁场环境,与她相感应,就能把她引入时间的河流中。
这时,时间河流就像一辆巴士。
她可以选择任意一个站点下车。
下车处,即是新生活开启的地方。
如此,她就算回来了。
这么做,有可能会因为时空发生扭曲,他们从此错过,不再有任何交集,但是,为了能让她回来,为了她能好好的,顾知言愿意接受一切后果。
“只要你能回来,怎样都好。”他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