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把合同放进包里,拉好拉链后又摁了摁,唯恐词小画反悔似的。
顾知言已经把饭做好了,词小画看到顾知言把端着一盘菜往客厅里来,赶紧起身去帮忙。
梁静看着这一幕,笑了,“看来人间烟火气也不是那么无聊。”
词小画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梁静笑而不语。
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再配两瓶果啤,房间里一下子就变得温馨起来。
梁静突然问词小画:“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
词小画顺口回答:“应该是像李岁野那样的国际大摄影师吧。”
“李……岁野?”梁静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撞了下。
词小画见她脸色不对劲,“怎么了?”
梁静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回应起上一个问题,她说:“其实从小到大,我的理想都是做一名家庭主妇。”
词小画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你明明喜欢自由,为了自由,连钱都不愿意赚。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成为七星传媒的签约摄影师吗?更何况价格是与李岁野匹配的价格。”
词小画看到梁静的眼里蒙起潮湿的雾气,不由得默默在心里感慨,果然,还是钱最能打动人,刚才她那么冲动,拒绝了这份高薪工作,现在回过神来,后悔了吧?不过,看在她们是生死至交的份上,她词小画会为梁静保住这份工作。
梁静说:“在遇见他之前,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家庭主妇,把家打理得温馨,他一开门就能看见穿着家居服的我,和我们的孩子。”
词小画实在不敢相信把家务活交给梁静,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梁静说:“我妈妈有洁癖,所以我从小就被教得很会收拾东西,做家务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如果觉得累,也可以请保姆。不过,做饭的事不能由保姆代劳,从买菜到摘菜、洗菜,起火下锅都得自己动手,这样的菜才有温度。就像你这位男朋友不会点外卖给你吃一样。”
词小画听傻了,反应了一会儿,问道:“你说的那个他,莫非跟李大摄影师有关?”
梁静睫毛一颤,心似乎疼了下,说:“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瓶酒喝下,只怪不够烈。
词小画觉得不对劲,但她不是喜欢听人八卦的人,所以就没再追问。气氛有点尴尬,她悄悄看了一眼顾知言,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尴尬。顾知言只是低头吃饭,平日在词小画面前的劲儿一扫而空,变得安静又斯文。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只是词小画总弄不清。
梁静自言自语地说起自己的事,似乎,词小画是唯一可以让她安心把心门打开,让她看个彻底的人。
“在遇到他的时候,我更坚定了我的理想,我要和他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在家里生火做饭,满世界旅行,用镜头记录一切美好。如果有孩子了,就带着孩子一起感受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的美好。”
词小画听傻了,不可置信地:“你说的是李岁野老师?”
梁静苦笑一下,“他说的对,任何人都不会接受我们这段感情,用他的原话说,叫有悖常伦。”
词小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道:“对不起,我确实有点吃惊,但并没有无法接受。”
词小画手足无措,慌张地想继续解释,顾知言悄悄把手放在了词小画的手背上,示意她不要说。
安静下来,梁静继续道:“我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感受,我是爱他的,我也能感受到他对我是很爱很爱很爱的,可是,他说,我们的年龄太尴尬了,他大了我整整二十岁,别说家人不会同意,世俗也会唾弃。他说,他能承受所有的白眼和误解,也能扛住所有的磨难,可是,他不愿意世俗扰我,也不愿意旁人用不好的眼神看我,更不允许他们胡乱猜疑我。所以,他很绝情地选择了放手。”
“他是在凌晨两点半走的,他走的时候我睡得很沉,所以我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感受到,甚至还做了个很甜的梦。从那以后,每到夜里两点左右我都会醒,醒来就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敢做什么美梦,就算梦到一半也会被那种心痛的感觉折磨得醒来。”
词小画听得心痛,桌下的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握住顾知言的手。
“他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很好奇,他眼里的宇宙星辰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他几十年如一日地沉浸在其中,所以我也成了一位专业的天文摄影师。”
词小画确实没有想到,世界这么小,会碰上这么一段故事。
梁静说:“从他走后,我就开始在这个世界流浪,用镜头在宇宙流浪。”
她拧着一罐果啤,斜靠在沙发上,黑色的紧身上衣包裹着曼妙的身材,词小画这时才发现,其实梁静她——美得不可方物。不是大众眼里那种白瘦幼的审美,是性感,自我,张扬,又深邃,同时孤独而忧郁。
她说:“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年龄,家境,学历都要被用来衡量一段感情,谈婚论嫁的时候更是要掂量彼此的物质条件。有时候我在想,宇宙这么大,会不会有一个地方是不用看这些的?因为爱就走到一起,因为不爱,就把彼此放生?”
这段话,词小画听着耳熟,像又被教训了一顿似的,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你看看那些站在制高点的人们,他们多正确,但凡有一丁点不符合他们价值观的东西,与他们的想象不符合的东西就翻着白眼咒骂,好像那是份杀亲之仇。他们笑别人魔怔,殊不知他们不爱对方,却非要像藤蔓一样死死纠缠对方一辈子,到死也不肯放过,才是真的魔怔。但他们会说,夫妻之间就是这样,床头打架床尾和,打打闹闹到白头。可笑,真的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又怎么会用最恶毒的字眼中伤对方,又怎么舍得把拳头落在对方的身上。他们用最华丽的词修饰着他们肮脏的婚姻交易。”
梁静疲惫地把头靠在沙发上,“李先生说,他舍不得看世俗伤害我。”
“可是……他又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不予理会?难道,落入世俗里的我,远离他的我,会更幸福吗?”
沉默,让空气变得黏稠。
突然,她起身拧着包走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词小画把她送到门口,也没有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词小画转身的时候,惊了一跳,一整晚都一声不吭的顾知言居然不声不响地跟来了。
他的手轻拨了一下门,门就关上了。
他的脸,他的气息,开始朝她压下来。词小画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了一会儿,嘴上没有任何感觉,耳边却传来顾知言的声音:“我不会允许你像李岁野先生那样胡来。”
“我……哪有。”词小画心虚,分明是找梁静来谈合作的,怎么像被上了一课。
“没有最好。”
那天晚上,词小画很辛苦,更辛苦的是,还没怎么休息就得起床为《星空秘语》的第二集脚本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