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所有员工都快步前往楼下的食堂，词小画的脚步走得更快，顾知言都快追不上她了。
走过转角时，屠君华叫住了顾知言。
四下无人，屠君华说道：“顾总怎么想起来到我们公司做实习生？”
“勤工俭学。”顾知言回答。
这个答案从别的大学生嘴里说出来尚且还有一点可信度，从顾知言的嘴里说出来，谁信谁是傻子。
屠君华说道：“顾总想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可以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顾总能把心思集中在工作上。”
“公司有不少人都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来公司做助理，很容易扰乱秩序，到时候影响了工作也不大好，你说是吧顾总？”
顾知言淡淡一笑，“屠总编这是要撵人的意思啊，不过，我的入职符合公司的流程，突然把我撵走，说不过去吧。”
屠君华道：“顾总误会了，我只是把利弊都讲给顾总听。顾总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其中要害。”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把你安排给小画做助理，但我认为这对公司来说并不是好的安排，所以我打算把你跟其他编辑助理调一下。”
不等屠君华说完，顾知言就道：“已经安排好了的事就不必麻烦屠总编费心了吧？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影响工作进度。”
屠君华提醒道：“不仅仅是工作进度，还有工作秩序的问题。我是个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人，我希望顾总能多为工作考虑。至于其他的私事，希望能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私下处理。任何私人情绪，也不要带到工作中来。”
提醒完顾知言，屠君华又像教导主任抓早恋一样，把词小画叫到了一边，正在吃饭的词小画还以为屠总编有关于脚本的事要跟她沟通，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听她说。
屠君华看着小学生般乖巧的词小画突然有种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感觉，想了想，“工作上的事不能掺杂任何私人感情，你应该清楚。”
词小画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和顾知言的事被屠总编知道了？
词小画向屠君华保证：“总编，我一定不会让私事影响工作，也绝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屠君华很满意这一承诺，好奇地问了句：“我很好奇，你和顾总……顾知言什么时候认识的？”
词小画如实回答：“他是我在上一个公司的助理。”
“就这样？”屠君华有些意外，词小画居然不知道顾知言的真实身份。
屠君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起身去接电话去了，词小画紧张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正要低头继续吃饭，一个人就坐到了她的身侧，很不客气地从词小画的碗里夹走了一块肉排。
虎口夺食？
谁这么大胆？
词小画抬头一看，居然又是顾知言。
“公司食堂，能不能注意点儿影响。”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脸红得像火烧云。
顾知言看了一眼屠君华离开的方向，“她跟你说了什么？”
词小画说道：“不用人家提醒，我们自己也要自觉。”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用这么严格吧？”顾知言道，“说工作的事也行，小画老师到底在烦恼什么，怎么写一点儿删一点儿？”
“你怎么知道？”词小画很诧异，她反复写反复删除的时候，顾知言正在走入职流程。她并不知道，顾知言这个天外来客是可以隔着几堵墙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顾知言意识到说错了话，假装随意地找补：“虽然我的位置离你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但能听出来你很频繁地敲删除键。”
词小画觉得好笑，“你是不是人类，耳朵这么灵敏？”
顾知言道：“按删除键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和敲击其他键盘发出的声音不同，不信的话你下回试试。”
“怪细心的。”词小画闷闷不乐地把碗里的饭吃光，眼睛盯着顾知言啃了一半的肉排。
顾知言见她不死心，把肉排递给她，“还给你？”
词小画嫌弃地看了一眼，起身走了。
词小画后来才发现，七星传媒不加班的传统有“猫腻”，表面上不加班，实际上对工作效率非常有要求，想在公司浑水摸鱼混个工资是不可能了，想要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工作任务，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总之，工资里的每一块钱都不好拿。
下午，顾知言把一个U盘递给词小画，“这是我们自己拍摄的，没有用过的素材，你也许派得上用场。”
有了素材就可以做出新的小样片给屠总编和龚老看，更直观，更有说服力。
词小画在电脑前，把素材看了一遍又一遍，开始整理思路。Catherine自被调来做助理就心不在焉，懒懒地说了一句“有事就叫我”，随后就开始了摸鱼磨洋工。不过，还没轻松两分钟，词小画就把U盘给了Catherine，“你把这些素材进行整理，给出至少两种切入方案。”
Catherine看了一眼U盘，很嫌弃：“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东西，从古董店里淘来的？发送邮件不好吗？”
不等词小画开口，顾知言就护短地告诉Catherine：“用U盘存东西，可以保证在断网、遭遇黑客攻击或者网页出现问题等情况下仍然能顺利地提取到素材，跟什么年代没有关系。Catherine你做过主编，应该更清楚这个道理。难道你之前，都没有做这方面的考虑吗？”
Catherine无话可说，把U盘插在了电脑上拷贝素材。
下班前，词小画成功地交出了五分钟的样片给屠君华。
虽说内容只有五分钟，但工作强度非常大，不管是后期制作组，还是她、Catherine、顾知言这一临时凑成的脚本组都累得虚脱。词小画之所以如此赶，是因为她很清楚眼下的纪录片对屠君华有多重要，今天拖一点，明天拖一下，很有可能会让台里购片负责人失去耐心。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当紧赶慢赶做出来的样片递到屠君华的手上时，屠君华往办公桌上一搁，人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她……连看也没看一眼。
词小画有些沮丧，不过也只能先下班。
顾知言凑到词小画身边，“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我带你去尝尝。”
这话被不远处的Catherine听见了，不大高兴地抿抿嘴。
十分钟后，顾知言和词小画在餐厅靠窗户的位置落座了，而Catherine就坐在不远的餐桌旁。Catherine的旁边还坐着两个女人，化着浓妆，做着精致的镶钻指甲，不像是上班族。
两个女人偷偷往顾知言这边看，打量了一圈后，笑话Catherine：“怎么看都只是个孩子，这样的小男生有什么意思？”
Catherine给了她们一个白眼：“他只是年龄小，其他……”
其中一个女人抿嘴一笑，“其他地方不小？你怎么知道的？”
Catherine险些气吐血，“别不正经地瞎说，再这样我生气了。我是说，他为人成熟，做事有效率，你们平时介绍给我认识的那些人跟他完全不能比。总之，我，喜欢他。”
“喜欢就追呗。”两个姐妹怂恿她。
Catherine沮丧道：“没看见人家旁边还坐着个大活人吗？”
“我也弄不明白，那个词小画究竟有什么厉害的地方，把顾总和屠总编都迷得神魂颠倒。”
其中一个女人诧异地又打量了顾知言一圈，“顾总？不是实习生吗？”
Catherine叹息一声：“人家多低调，七星传媒的大董事之一，却来分公司做个实习生，说是勤工俭学。施施，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个叫施施的，眼里掠过猎人的光芒，在Catherine的一再提醒下才有所收敛，说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忍的，物竞天择，能者得之。所以，公平竞争咯。”
Catherine听得头大，她想问姐妹出个主意，是放弃还是再争取一下，没想到还多出一个竞争者来。
顾知言的耳朵能听到数十米之外的声音，但他这次对于Catherine和施施她们的对话却一无所知，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包厢里。那包厢关着门，里面却传来何路明的声音。听声音，只是普通的商务聚餐，说话客套恭维，没什么特别。
不过，顾知言留意到一句。
有人笑说：“何总最近好像很热衷于做赔本的买卖，那川江影视开了几年，没出什么作品，反而亏得一塌糊涂。”
另有人大笑：“你这就外行了，人家闷头赚得盆满钵满。一部片子，一挂上骆微的名，还愁卖吗？你再看看那个影视公司的规模，才几个人？成本得毒多低？”
其他人笑道：“省得过分了啊何总。”
何路明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冷着脸含糊地说了两句就把话题引去了别处，其他人各个都是人精，怎会看不明白何路明的脸色，都不动声色地转去别的话题。
推杯换盏时，何路明想起三年前招聘词小画进公司的那天。
那天，何路明在川江影视约见了一位顾问老师，这位老师是天文学的学者，非常神秘，少有露面，何路明花了很大的心思才邀请到他出山。顾问老师只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要离开，何路明小心恭送。没想到那天是川江影视招聘新人的日子，走廊的凳子上坐满了前来应聘的新人，何路明紧皱着眉头，怕顾问老师觉得川江影视小气了，会不愿意留下来做顾问。
何路明请人做顾问，为的不是影视节目，而是冲着对陨星的研究。他想借着天文学节目的名义，深挖当年顾家那颗陨星的秘密。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前来应聘的词小画在拐角时险些撞到顾问老师。那顾问老师迟疑地停顿了下，随后快步离开了公司，一句话也没跟何路明说。
何路明以为顾问老师生气了，拿着词小画的简历打算撕个粉碎，却突然接到顾问老师的电话：“留下那个女孩，她留在公司多久，我就给你们公司做多久的顾问。”
何路明赶紧把词小画的简历铺平，让HR把词小画招进公司。
那顾问老师说，川江影视投资太多会引人注目，必须让它“荒废”下来。何路明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把川江影视一路下滑，变成了后来要死不活的样子。
有些事，顾问老师没有说透，何路明也想象不到，更没有想到词小画的离职会让顾问老师对他发那么大的火。
想到这些，何路明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紧，心里烦躁又气愤，但仍旧脸上挂笑地跟一桌子政商谈笑风声。
顾知言没有料到会在餐厅碰上何路明，还真是扫兴。等菜上齐，吃了两口，味道不正，就连点的酒也不够正。词小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正好饿了，张嘴就要吃，却被顾知言拦住了。
“味道一般，我给你做真正正宗的。”顾知言拉着词小画离开餐厅。
词小画觉得浪费，“吃个饭而已，哪那么多讲究？”
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江鹿？
江鹿鬼鬼祟祟地溜进了餐厅，还用手机悄悄拍了拍靠窗的一个餐位。词小画抬眼看去，发现是之前对她心脏动手脚的秦医生！秦医生的对面坐着个身形丰满的女人，欧式大眼贴着浓密的假睫毛，用假笑配合他那些无聊的话。
江鹿打了个电话出去，又捣腾了一阵手机，像是在通风报信。
很快，警察涌进来，把秦医生铐了起来。秦医生看到江鹿，愤怒的眼睛里喷出火舌，在经过江鹿时，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咱们走着瞧。”
回头时，秦医生的目光稳稳地落在了词小画和顾知言的身上，他挑衅地用手指了指的眼睛，又指了指词小画和顾知言。
警察把秦医生和江鹿都带走了，词小画和顾知言从另一侧电梯下楼回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