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屠君华少有的很沉默，会议结束后，她坐在办公室，把词小画之前投递过来的稿子打印件又拿出来翻看。
她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屠君华突然摁动电话，“让词小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词小画来到屠君华的办公室，有些拘谨地站着，屠君华指着一旁的座位，“你坐，我们可能要聊一会儿。”
屠君华发现，一旦把“关系户”的标签从词小画身上撕下来，她身上就会释放出一种光芒。那种光，在当年的屠君华身上也曾出现过。
根据屠君华对词小画的观察，只要一说到稿子，一谈到写作，词小画就变得自信而健谈，眼里有光，光芒里藏着一股较真的劲儿，不谈写作的时候，她就显得有些拘谨，倒是一丁点关系户的感觉都没有。
屠君华的目光落在词小画的脸上，她的凝视直接又坦然，让词小画脸一阵阵发红。
她这么害羞的吗？
词小画这样，屠君华反倒收起了锋芒，语气缓和了很多，说道：“我能看出来，有些话你在会议上没有说，现在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听屠君华这么说，词小画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屠君华这么强势的人，居然能如此理智。
最重要的是，词小画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欣赏的光芒。
这是她需要的。
词小画并不清楚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屠君华会不会接受，但是，她不想藏着掖着。
“《璀璨星河解说》的定位太高，有曲高和寡之嫌。如果真如会议上所讨论的那样，我们的受众是普通的观众，那就应该把定位放低一些。”
词小画这么一说，屠君华的眉心又紧了，但这并没有阻止词小画继续说下去。
词小画说道：“审片方会因为我们的定位而直接否定我们的片子，但他们未必会直接说出原因。”
说完之后，词小画看着屠君华拧紧的眉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屠君华在这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应该能看出这个问题，但她不肯改，应该有自己的原因吧。
这个原因是什么？
是怕片子最终呈现的效果太小气了吗？
换句话说，屠君华在这个片子上寄托了太大的野心。
野心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动力，有时候会是非常强的阻力。
词小画猜对了，屠君华就是因为在这部片子上寄托了非常重的野心，所以她不愿意降低对片子受众的定位，她想做真正专业的，高难度的，教科书级别的，能被时间记住的片子。
屠君华语气放得更软了，问：“如果不改变定位，有没有调整的办法？”
词小画摇头了。
“为什么？” 屠君华说道，“我认为定位可以高，内容处理上可以更灵活。”
词小画说道：“如果我们把受众放到很小的位置，就意味着从一开始就要接受没有收视的事实，节目不是做慈善，审片方有审片方的考虑。我们的内容做得再精致，也很难扭转大局。”
屠君华有些不高兴，“难道就要把东西做得烂大街才是好的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做这个节目还有什么意义。”
词小画并没有因为屠君华不高兴就闭嘴，或者迎合，而是如实说道：“受众为普通人，包含学生、上班族，全职妈妈以及老人，而非天文学精英，并不代表我们输出的天文学知识就是浅显和基础的，我们可以用我们自己独特的有辨识度的方式来讲深奥的内容。而不是用晦涩的语言，高深的专业术语来输出一个个知识点。”
屠君华很纠结，她不想改变主意，可是，词小画说的又是对的，如果连过审都成问题，还谈何做节目，谈何成片，谈何成功呢？
沉默很久，屠君华问词小画：“你说一下你认为合适的修改方向。”
词小画道：“定位在我们的脚本语言要让具有初中知识的受众看懂，射猎的知识点清晰明了，有轻有重。另外，在特效解说这一块，更明了胜过画面华美。”
词小画又道：“如果总编担心片子出来后的效果会太差，我可以尽快做出一份策划方案给您。”
“你可以？”屠君华有些诧异，就算非常成熟的编剧也很少能独立完成一个节目策划，更别说像词小画这种没有作品的新人。
“试试吧。”她说。
词小画回到工位上，开始整理资料，做策划。
说来简单，实际上要兼顾很多东西，既要站在高处俯瞰全局，又要让内容有特点有吸引力。
catherine一直小心地留意着词小画，当她看见词小画从屠总编的办公室出来时，浑身轻松，看样子并没有被责难，眉心一下子就拧在了一起。当她看见屠总编深刻的眉心居然舒展了，心中一咯噔，不禁暗想，这个词小画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屠总编对她的偏见？
catherine突然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
就在catherine胡思乱想时，突然听见词小画跟她说：“主编，可以看看谁比较空，跟我一起完成一份策划吗？”
catherine反应很快，收敛情绪，拒绝：“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做，再说了，哪有让编剧给编剧助理打下手的。”
词小画道：“你也知道《璀璨星河解说》这个项目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项目，如果耽误了，将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
catherine冷冰冰地看了词小画一眼：“我说过了，他们没空。再说了，你做的东西未必会被使用。你啊，还是先做到编剧的职位，才提让人配合的要求吧。”
词小画看着catherine，突然觉得她很像之前的组长杨曼丽。
看来，职场换来换去，也都会遇到差不多的人，困难不会因为换个环境就有天壤之别，要做的，还是得学会自己变强大。
词小画告诉catherine：“不会等太久的。”
“什么？”catherine不懂词小画何来的自信，难道她以为七星传媒是川江影视公司那种小地方吗？
词小画道：“不会等太久，你就会成为我的助理。”
这话——猖狂得不是一点半点。
catherine心中窝火，突然又笑了，她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懂修饰的新人，“好，我等着。”
这么好笑的事，catherine怎么舍得一个人独吞，马上拍手让所有同事看过来，“大家都听见了吗？咱们公司新来的小助理说要不了多久，就会让我成为她的助理，要是真成了，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词小画面色不惊不怒，只是回工位继续做事，对同事们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
没有人帮忙，词小画也并不着急，很快就把策划案切分成几个板块，每个板块都填充一张写满文字的贴纸，又在反复斟酌后取下一些不合适的，再贴上新的。
沉浸在工作中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下班时间到，公司的人齐齐起身打卡下班。
居然没一个人加班……
屠君华从办公室走出来，看到词小画还在埋头做事，说了句：“小画，下班了，没做完的事明天继续做。”
词小画一向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但屠君华这句话，她却理解到了精髓：高效地上班比拖拖拉拉地加班更重要，做不完的事情可以酌情增加一点时间，但也没必要压榨下班时间。
面对这种情况，词小画当然是关电脑打卡下班了。
不远处的catherine看到屠君华对词小画说话语气平静的样子，心里就酸溜溜的，要知道屠君华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人，对谁都冷冰冰的。就算她catherine，才华和工作能力被全公司所认可的人，也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得到屠总编的注意。这个词小画，不过是个新人，要作品没作品，也不会说话，没情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凭什么？
一想到词小画早上底气十足地说，要不了多久，她catherine就会成为她词小画的助理，就来气！也不知道她哪儿来这么足的底气。
catherine在心里不痛快地叹了一句：关系户果然是关系户！就是不知道她能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