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腊月二十三了。
跳动的时间在步步紧逼。
婉婉恨铁不成钢的骂声也在步步紧逼。她追来我的家，将我从床上薅起来，半是强迫地逼我梳妆打扮，又推着我出门。
她为我攒了一个局，一个我和五个黑皮体育生的局。
姐姐长姐姐短中，我突然觉得就这般在人间过七日也不错了，哪怕七日后灰飞烟灭。
可转头撞上顾一铭那幽暗阴冷的眼神，我仿若被抓现行一般心虚。
这种感觉，从前我与男朋友约会时碰到沈安，也曾有过。
不过也有些不一样，一个是偷东西被抓，一个是偷人被抓。
革命尚未成功，我还不敢得罪他。
“婉婉，你故意的？”
她这是为了帮我在顾一铭身上找回主场。
可惜我太不争气了。
酒局一散，消息框蹦出一条消息。
明天陪我去给我妈挑个礼物。
腊月二十四。我早早起床坐在镜子前面精心地描眉画眼。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只是演一场戏罢了。
没关系的，这辈子很短，七日之后我便能做回我的仙了。
没关系的……
若婉婉知道，顾一铭仅一条短信就能让我将所有的自尊抛之脑后，她肯定会与我当场绝交。
恋爱脑的闺蜜要不得，更何况在她心里我肯定是恋爱癌了。
可我太想回上清镜了。
对不起，辜负你了，婉婉。
07
那天哪是我陪顾一铭选礼物，明明是他为我买礼物。
从鞋到包，从首饰到香水，从衣服到车，他都统统给我买了一遍。这是他追女孩惯用的手段。
“对不起清雨，我忘了前天也是你的生日，现在弥补还不算晚吧。”
我仍是那个练习了许久的笑，再适时地皱皱眉，表演委屈。
这便是演员的信念感，哪怕受了再大的委屈，工作还得继续。
霸道死对头爱上我的戏码，我是女主也是制片人，若半路辞演，就只有赔得底掉了。
幸好下一场戏如我所愿。
顾一铭在送我回家时，突然说道：
“清雨，我们在一起吧。”
“好。”
我没有丝毫犹豫，不假思索。
08
不出我所料，在得知我与顾一铭在一起后，婉婉与我绝交了。
而爸妈也在百忙之中打了电话过来骂我。
“清雨，前几日我便听说了你和顾家那小子的事情，我只当你是一时任性，没有当回事，这个年你是不想好好过了吗？”
“幺幺啊，你这次真的太胡闹了，赶紧和那个顾一铭分手。之前是妈妈着急了，不该催你和宋安。虽然他……”
“唉，这么好的男娃娃真的可惜了。妈妈不说这个，反正顾家的人绝对不能进我们家门。”
宋顾两家从前也并没有那样针锋相对。只是一场招标后，顾家污蔑宋家暗箱操作，乘机抢走了许多生意。
自此，两家结了仇。
而宋沈两家则一直交好，加上爸妈一直很喜欢沈安，曾明里暗里地想要撮合我们两个人，只是我玩心太甚，不愿接受他们的安排。
再一次地，我只有对不起爸妈了。
腊月二十六，是家中团年的时间，是时会邀请许多亲朋好友来家吃饭。
那一天只要我将顾一铭带回家过年，我在凡间的日子便结束了。如今只差临门一脚，我必然不会放弃。
可惜我和顾一铭被父亲拦在了外面。
我跪在门外求爸妈开门。顾一铭却嗤笑一声，转身上了车，也不走，只停在原处等我。
就这样，我等来那扇门开。
爸妈还是心软的。
客厅里坐了满满几桌人，本来热热闹闹的场合此刻确实安静得出奇，空气似乎凝结在这个空间中。
这般诡异的气氛，难道就是上仙说的凡间的团圆吗？
这顿饭自然也没有吃好，就连调皮的小表弟在饭桌上也老老实实的，看见爱吃的大螃蟹也不敢要，只安安静静地吃了一大碗白米饭。
饭后，我将顾一铭送回家。
“清雨，今晚不要回去了。”
“不行。”
我拒绝的话才说出来，就看见顾一铭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可惜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再也不用顾及他的脸色了。我转身上车，对家里的司机说道：
“开车吧钟叔。”
回家后，爸妈的脸色还铁青着，我立马向他们好好地撒了一顿娇。
“爸妈对不起，今日清雨的确任性了，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以后也不会气你们了。”
我还给婉婉打了电话。只是她真的生气了，连着挂了我好几个电话。不得已我给她发了信息道歉。
凡间似乎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那就告辞了。
我安心地睡了一个好觉，再醒来时肯定已经回到了上清镜。
09
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顾一铭的声音是那样清楚。
我惊醒一般环视周围场景。
我居然还在凡间！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将顾一铭带回家了，可为什么！
“喂！宋清雨！”
手机里越来越大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失魂落魄地挂了顾一铭的电话。
“上仙，我的任务难道失败了吗？”
我低声喃喃说道，不抱希望能有回答。
“青雨，你再好好看看身边，从小一直在你身边的人不止他一个。”
上仙传音于我，我瞬间从床上坐起。
原来我一直找错了对象，还一意孤行。
“上仙！求你告诉我司空知临到底是谁！我只有三天时间了。”
然而回应我的，又是一阵安静，一种掐住我喉咙的安静。
手机又响了，还是顾一铭。
我没有接，反手一个挂断，再送一个拉黑删好友。
这便是我活了上千年的觉悟，及时止损。
从小在我身边的人，除了顾一铭，我能想到的，便只有沈安了。就连婉婉，我们也是上中学才认识的。
顾一铭和我，是从小的死对头。
而沈安，明明是与我们一同的年岁，却少年老成，待我如同妹妹一般。
从小，他就会将自己的零食偷偷给我留一份，又不让我多吃。
“小心你的牙长虫子。”
他也会在我青春年少时被少年伤了心带我去看夕阳。
“早给你说了那小子不行，你不信。”
他还会在我大学把生活费挥霍光后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就知道你花钱大手大脚。”
……
我一点点回忆从前与他的时光，才发现原来他一步不落地参与到我的成长中。直到上了大学后，他的参与才逐渐少了。
那个时候，我几乎每年换一个男朋友。
而我也从旁人那里听说，沈安学了医科，真的很忙。
就这样，他在我生活中的痕迹越来越淡。
唯一浓墨重彩的，便是他的死了。
他死在去年除夕。
他的葬礼上，跪着一个穿着破旧衣裳的小男孩。
听说，他就是为了救这个小男孩才死的。
是啊，沈安明明去年除夕就已经死了。
除了他们，我身边再无从小一同长大的人了。一个是错误答案，一个答案不存在。
这个问题，无解。
10
顾一铭找上门了。
听说，他联系了我一整天。
在我决意叉掉这个错误答案时，他找上门了。
顾一铭在楼下跪着求我。
“清雨，你是记恨昨日我没有同你一起跪吗，我现在补给你好不好。求你了开开门。”
“清雨，是不是沈世昌逼你的。”
沈世昌是我爸。
他在楼下不依不饶，我听得心烦，下楼去。
我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顾一铭，你清楚的，我们就是玩玩而已。”
他闻言猛地抬头，红着眼睛看我，面上突然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笑意。
“好啊，玩玩！”
下一瞬，我便被他拖到车上了。
他一手开车，一手按住不断挣扎的我，语气逐渐癫狂起来。
“宋清雨！你他妈玩我是吧！老子的真心就这么贱是不是！”
他的车开得很快，我见状也停下了挣扎，任由他的手在我身上乱摸。
“他妈的，老子玩了那么多女人，还从没有一个没睡到的。宋清雨，你他妈给老子装纯是不是，我要你今晚求我要你。”
真是个疯子。
顾一铭从小就很疯，他想要的东西必须马上得到。当然，以顾家的实力，很容易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可若是得不到呢？
那就毁掉。
顾一铭就是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很明显，他是想毁掉我。
我被他关在郊外的一处别墅里。
“宋清雨，今晚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顾一铭，你真的被我玩进去了！”
我言语刺激他，毕竟我没什么可在乎的，三日后我的命运几何还未可知呢。
他将我狠狠抵在了墙上，随之倾覆而来的，还有他的唇，
顾一铭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在吻我上面，哪怕我张开牙齿狠狠地咬上他的舌头。
唇齿交融间，兵戎相见，势均力敌。
我的背被磨得生疼，口腔也泛起阵阵血腥味。
终于，他停下来了，看着我红肿的嘴唇，又换上一副心疼的模样，轻轻摩挲我的唇瓣。
“对不起，清雨，我太用力了。”
我把脸别在一边，没有理他。
11
这个疯子，很会折腾人，一边强迫我，一边求我主动。
“顾一铭，你真他妈是个孬种！”
我轻蔑地嘲讽着他，被他一手扯过下巴，又欺身而下。
一直藏在他衣服下的吊坠随着他的动作顺势落下，掉在我胸前。
一个小小的玉座金佛。
这个吊坠我曾见过的！
几年前，沈安出了一次车祸，那场车祸剥夺了他右手的肌肉能力。虽然在后续的治疗中，他的右手能力恢复了一大半，可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了。
那一年他大五，是整个学院最有希望的心外科医生。在即将能拿起手术刀的时候，他失去了拿刀的能力。
他后来的死，也和这场车祸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他的右手没力，又怎么在救那个小男孩时自己溺亡，他的水性那样的好。
沈安出车祸后，是我替他去跑的诸多手续，我曾在一张现场照片中见过那个玉座金佛的吊坠。
可不知怎么回事，那张照片莫名其妙找不到了，甚至就连我自己都怀疑是否真的看过那张照片。
此刻从顾一铭身上掉下来的坠子，让我瞬间清醒。
我一把抓住那个吊坠。
“这个坠子！”
“是我妈留给我的。”
顾一铭的母亲早逝，这吊坠对他而言想必十分珍贵。况且，这样的成色与做工，全国找不出第二个。
我一把将他从我身上推开，狠狠打了一巴掌。
“宋清雨！”
他眼底泛起一阵红晕，怒不可遏地看我。
“沈安的那场车祸原来是你！”
“沈安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
“他本可以成为全国顶尖的心外科医生。你知道他那双手可以救活多少人吗！”
眼泪不自觉从眼中滑落，模糊了眼前。
耳边顾一铭的歇斯底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沈安他活该啊！”
“你知道吗，他是替你挡了那场车祸！”
“是你害死了他！”
“若不是这个蠢蛋，你们一家早已经整整齐齐埋在一起了。是他挡了我们顾家一家独大的路。”
“他只是伤了一只手而已，我们顾家可丧失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疯子！不，顾一铭他妈的就是一个魔鬼！
12
我们就这样折腾了一夜。
腊月二十八，任务是完不成了，可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早顾一铭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捆绳子，将我捆了起来。
“宋清雨，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你放了。”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跟我回家。”
他似乎已经做好了我奋力反抗的准备了，却没想到我竟然只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顾一铭很快扔给我一件后妈裙和羊毛大衣，又给我解开了绳子。
我换上后，很清楚地看出他眼前一亮。
在跟着顾一铭回家的路上，我没有半点反抗。昨晚与他一整夜的针锋相对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
顾家所有人在看到顾一铭身后的我时，神色大变。
如同那日我带他回宋家一样，场面变得莫名的诡异起来。
众人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红衣大波浪长发美女，见到我们二人却是神色自若。
她缓步上前，拿起一杯酒塞到我手中，又将自己的杯子和我的碰了碰。
“宋小姐？看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啊，真是有趣。”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向家的女儿。
向暮轻轻抿了一口酒后，突然一个手滑，杯中酒尽数洒在我身上。
这种套路，我还在天上的时候，看的人间的话本子里面就有了。向大小姐，能不能换个新招啊。
她得逞似的继续表演接下来的戏码，道歉，哭泣，我不是故意的，一气呵成。
“我陪宋小姐去换一身衣服吧。”
进了衣帽间，她却突然对我说：
“谢谢你宋小姐。”
我不明所以，只见她继续说道：
“我是看不上顾家这小子的，若不是家里人相逼，我才不来呢。你今日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困局。”
我也乐于助人，配合她演了一出霸总真爱气走白莲花女配的戏码。
这本来也是我此番前来的目的，却没想到这样顺利。
顾向两家的联姻，对顾家的助力很大，我自然不能让他们顺心。
向暮走时，我看见顾父的脸上难看得像死了儿子一样，而他的儿子，脸色难看得也像死了父亲一样。
顾一铭肯定没有想到，他只是想借我给向暮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在他要向我发力时，大门突然被闯开，一群警察鱼贯而入。
顾家的人瞬间被警察包围起来，个个不知所措，抱头蹲下。
而骄傲惯了的顾一铭还直挺挺地立在中间。一旁的警察朝着他的膝盖猛地一踢，他瞬间扑跪了下去。
我则擦干方才装可怜的眼泪，蹲在他身边，凑近道：
“顾一铭，这是你的报应。”
是你害死沈安的报应，也是顾家多年来不正当商业竞争的报应。
有警察上前向我问话。
我使了最后一点神力，消失在他们眼前。
13
神仙在凡间是不能动用一丁点的神力的。我又是被罚下凡间的，上仙更是将我的神力封印了起来。
我的那点神力，是燃烧了我的仙元所换来的。
沈安的死，我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这种不甘心排山倒海在我心中翻涌，力量大到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甚至让我宁愿动用我的仙元。
燃烧仙元换来的神力，我拨动了时间的指针，将顾一铭和顾家所有的犯罪证据全部公之于众。
顷刻之间，顾家所有人沦为阶下囚，曾经不可一世的顾大少爷锒铛入狱，人人喊打。
从顾家出来，我全身瞬间没了力气，瘫坐在路边。
我知道，我的神力用完了，而仙元受损，我命不久矣。
眼前突然一片黑，我昏死在路边。
14
婉婉还是原谅了我。
她从一早的热搜中得知了顾家发生的事情，心中担心我出什么事情，连忙开车过来看看，才在路边将我捡回了家。
醒来时看见她躺在我身边玩手机，我的心中突然放松了起来。
我紧紧地抱住她，全是不舍。
“祖宗，你要勒死我啊。快松手吧，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肚子不饿啊。”
一天一夜！
我连忙问她：
“今天是什么日子？”
“年三十啊。”
我立马慌慌张张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了？清雨。”
我来不及给婉婉解释，只让她开车将我送到沈家。
这是我在凡间的最后一天了，我想去看看他。
15
沈安的遗像放在他的房间里。
沈母将我带去。
“清雨啊，从前安儿在的时候，阿姨还想过你当我的儿媳妇，这孩子还不让我提。要是阿姨知道……”
沈母说着，又开始哽咽。她意识到失态，很快调整了情绪离开，留我一个人。
沈安的房间陈设一如从前，虽长久无人住，却没有半点灰尘。
窗外适时响起烟花燃放的声音。此时，万家灯火，团团圆圆。
我转头看向桌上的照片。
遗像上的他脸上带着淡淡温柔的笑，目光坚定又柔和地看着前方。
我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他。
“沈安，你看烟花。”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安，你走后，我任性了整整一年。从前有你会提点我几句，没有你我便忍不住开始放肆。”
“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呢，那场车祸为什么要用自己替宋家挡下来。你的手可是金贵得很的。”
……
那天我和他说了很多很多。
从我在上清镜有个讨厌的死对头说起，说我是怎么被贬下凡的，又说了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可更多的时候，是我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忽视了他的存在，或者说习惯了他的付出，我要对不起他的太多了。
说着说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渐渐地，我脱了力，昏死过去。
身体在不断地变轻，上升。
我知道，我要回去了。
慢慢地，眼前白茫茫一片。
16
回了上清镜，一见到上仙，我的第一句话便是：
“上仙，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怎么还能回来？”
“因为带你回家过年是我的任务。”
上官知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他也回来了！
很奇怪，心中竟然有些高兴。
他还是那样古板清冷，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一点也没有寻常仙子的闲适淡然。
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
我凑上前，追问道：
“为什么一定是回家过年？”
司空知临没有说话，似乎藏着什么不想企及的回忆。
我偷偷向上仙打听，借了结镜来看才知道，过年是他的一个执念。
他与我不一样，我生来就是上清镜的一块灵石，日积月累吸收了不少仙气，才化了人形。
而他是从凡间来的。
司空知临还是凡人时，是一个书生。
他死的那一日，便是除夕。
“临儿，你吃饺子啊。”
女人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单衣，一脸慈祥地把盘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饺子都夹到司空知临的碗中。
“娘，你也吃啊。”
他又夹了几个在女人的碗中。
寒酸破旧的土屋，门口贴着红艳艳的对联，屋里暖黄的灯火摇曳，桌上的饭食热气腾腾。
我问上仙，这便是过年吗？
“凡人寿命太短，新年对他们来说是延续，是希望，是辞旧迎新。可惜他的新年再没有到来。”
结镜中，一群官兵突然传入，强行把司空知临抓了出去。
“边关战事吃紧，凡是丁壮男子都得从军。”
“官爷，我儿已经中了秀才，不在征收的名列啊。”
女人跪下相求。
官兵仍是无礼，将女人一脚踢在一边。争执之间，女人惨死。
司空知临发了疯一样上前与之拼命，可也是徒劳，还白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官兵走后，寒风带走了门上的红对联，也吹灭了屋里的灯火。
战乱年间，凡间尸横遍野，鬼魂太多，阴差收不过来，总有一两个漏掉的。
司空知临就是那个无人收的魂魄。地狱无门，他只有在世间飘荡。
不过他是一个有文化的鬼魂，竟也凭着一张嘴渡了好几个恶鬼，奈何不能自渡。
直到遇见了上仙。上仙说他的功德积攒够了，便将他带回了上清镜。
17
辞旧迎新，我似乎明白了上仙的意思。
可他还是摇摇头。
“你这块石头，还是不懂何为情。”
何为情？
思及此，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沈安的模样，以及那些曾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而司空知临，他曾以沈安的身份陪在我身边二十多年。
后来我才得知，他和我不一样。司空知临是带着记忆下到凡间去的。
所以说沈安对我的所有陪伴都是司空知临在陪着我。
很奇怪，不知是不是下了一趟凡间，染了些世间的多愁善感。
一想到他在满心期待的除夕夜，孤零零地沉入冰冷的河水中，我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可惜何为情，我还是没有想清楚。但此番下凡，我与司空知临奇迹般地和好了，几千年的死对头，竟这样化了干戈。
哪怕因为我在凡间私自用了神力，被罚降级成了司空知临的手下，我对他也再无排斥。
而掌管世间姻缘的红玄石被我们磕破后，姻缘殿的业务少了许多。
凡间年轻人在财神庙前长跪不起，对月老庙却不屑一顾。
上仙说，我们责任重大，哪怕下凡间受了责罚，也要日夜加班把红玄石修复好。
灵石修炼而成的我，凡间历劫回来的那一缕情丝便是最好的修复材料。
司空知临却摇摇头。
“你的情丝还是太弱了。”
那就只有多多修炼咯。我便开始与司空知临形影不离。
18
我走后，凡间留下了一个宋清雨，真正的宋清雨。她和我共享一段除了我是神仙以外的所有记忆。
一年后，她结婚了。
对方是一个医生。
三年后，她生下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宋清雨这一辈子过得很是安逸顺遂，夫妻恩爱，儿女孝顺。
她在九十五岁那年，安详地在一个夜晚永远地沉睡下去。
她死的时候，我曾在天上打开结镜看过，她的床前儿孙簇拥。
而她的手上，还戴着那条珍珠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