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我们在这儿等什么?”江无畏看了眼周围荒无人烟的山景,除却几声鸟叫,附近方圆数十里,怕是连个鬼影子都瞧不着。
半人高的树杈上挂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谢南睢,他趴在树枝吊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
“等什么?当然是等天黑,等月明,等我们那位姑奶奶凯旋归来。”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江无畏问的一脸无辜,谢南睢听得心头火乱窜。
没道理他累得要死要活,别人旁若无知也不知这家伙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
顿了顿,他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江无畏,直到看得江无畏心头微微发毛,谢南睢才愤愤不平开口说。“兄弟你眼瞎了吗,没看到爷这双腿快废了,好歹也得等爷喘匀了这口气。”
“哦。”江无畏摸了摸鼻子,抱着自己那把刀老老实实盘腿坐在原地。
现在摆在谢南睢买面前,无非两个选择。第一种,是他现在随便找只四只脚的动物,驮自己一程,带他赶紧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刚才埋头跑的时候跑太急,谁知道一不小心往反方向跑去,结果现在不说回上京,就是想找个喝口水的地方都寥无人烟。
当然,在江无畏面前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家伙方向感不好,直到现在都没发现不对劲儿,谢南睢总不可能自己挖苦自己。
另一种当然是待在原地,像他说的那样,等那位姑奶奶回来。
甭管这是什么鬼地方,只要他们待着不动,桑九都能循着他跑过的轨迹找过来最主要也是谢南睢实在走不动。
谢南睢看着树下打坐的大块头,眼神忽然一转,挑起眉多了点坏心思。
当然,更重要的是,救命之恩耶!知而不报枉为君。
以谢南睢混迹市井多年练就的这双慧眼如炬,眼前这个憨憨的男子十有八九是个练家子。
尤其是他怀中抱着那把破刀,谢南睢虽口头不屑,但垂涎已久。
没有男子不喜刀剑,他语调很轻,尽量控制自己不失了体面,眼巴巴盯着那把闪着亮光的大刀问。
“喂!兄弟,你这刀从哪儿来的?看起来老威风了,在哪儿打的给我说说,赶明儿爷抽空也去打一把玩玩。”
他话都说到这程度,可惜江无畏听不出意思。
“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我有意识以来,问煞就一直跟着我。”江无畏轻手抚摸手中沉甸甸刀柄,问煞在他手中乖巧蹭蹭手心。
一人一灵处的分外和谐,谢南睢看得心痒痒。懒洋洋在树杈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满怀憧憬道。
“什么时候爷也能有把物不离身的灵器?”
树下江无畏沉默片刻,坚定摇摇头说。
“公子还是别想了,问煞识主,它与我一体。不能轻易赠人。”
谢南睢被戳穿心思,也不觉难受,依旧厚颜无耻道。
“可我救了你,人总要知恩图报是不是?”谢南睢说完从树杈一骨碌爬起来,璀璨如星的眸子里笑得不怀好意。
与之相反,树下江无畏眼中一片真诚,“公子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无畏尽力而为就是。”
他这样坦坦荡荡,反而搞得谢南睢小家子气,什么时候他谢二公子都是挟恩图报的小人作风。
要是被兄长知道,免不了要讨一顿罚。
不过当务之急管不了那么多,谢南睢揉了揉脚底板,穿上那双臭烘烘的步履靴。理了理衣摆,身姿矫健跳下树。
边走边嚷嚷,“诶呀,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这么紧张。”谢南睢话还没说完人先凑上来,江无畏整个人都快僵成一座石头。
谢二公子好兄弟俩,拍了拍大块头硬邦邦的肩膀,歪过头腆着脸笑。
“你说咱俩也认识这么久,我救你怎么可能又反过来为难你。”
江无畏被人搂着肩膀很不自在,“公子有话直说就是,不用这么过分热络。”两人虽说共患难,可那也是不得已为之,还没熟悉到可以动手动脚的程度。
谢南睢不光没放手,反而紧扒着不放。
“只要兄弟你答应我,以后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不对我家姑奶奶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爷就放了你。”
江无畏听闻一脸诧异,抬头问,“公子何出此言?”
这话其实谢南睢说得也心虚,可谁让他是个废物,打也打不过人家,桑九又不听他话。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出这么厚颜无耻不要脸皮,不是办法的办法。
人嘛,总要誓死捍卫自己的主权。
谢南睢被江无畏这种明晃晃的眼神盯得恼羞成怒,啪一下甩开两人之间距离,“你就说答应不答应,问这么多干嘛?”
江无畏自在很多,他坦言道,“公子多虑,虽只一面之缘,可无畏还是能看出,那位仙子眼中没有情丝波动,她不会喜欢任何人。”
“这话用得着你说,爷自己不会看。”太耿直的话谢南睢听不了,他板着脸大不高兴。
咄咄逼人道,“你只要答应我,要是我家姑娘主动找你,不管干嘛你拒绝,不要和她产生交流就行。”要是廿氏兄弟在此,肯定拎起谢南睢的鼻子问,怎么几天不见人就成你家姑娘了。
好在他们不在,又好在江无畏单纯,他看得出桑九很厉害。尽管映山红就差指名道姓,可他还是不晓得桑九是谁?
耿直汉江无畏摇头,“我觉得这样不好。”
谢南睢原地炸毛,“不好什么不好,你个呆子!爷说好就好。万一她用你用顺了,瞧不上爷怎么办?”
江无畏张了张嘴,组织了语言干巴巴安慰道,“不会的,我看得出,那位姑娘对公子很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就很考究。
谢南睢抬头挺胸,沾沾自喜道,“那是爷的本事,你这呆子这会儿倒是看得明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答应爷,听懂了不?”
江无畏抱着剑,坐远了点儿,摆明了不想理他。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冥顽不灵。”谢二公子气得没办法,丢过去两颗碎石头。
江无畏偏头躲过,嘴里直言不讳,主打一个真诚。“公子不用担惊受怕,无畏对您构不成威胁。”
谢南睢无语凝噎,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他气得甩了甩袖子,指着前面弯弯绕绕的石子路对江无畏说。
“反正爷已经救你出来,也算仁至义尽。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你现在既然能动,趁早离开。”
这话江无畏当然不同意,他想都没想拒绝道,“不行,还没等到那位姑娘出来,无畏不能走。”
谢南睢快要被这家伙气得原地升天。“那也用不着你担心,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离开。”
江无畏不仅没走,见谢南睢不可理喻反而一屁股坐下来,也不打坐疗伤,看架势想在这儿耗着。
说话间也来了脾气,“这山不山,路不路,又不是公子家开得,……公子何必这么霸道?再说无畏伤未痊愈,现在也没办法离开。”
谢南睢气极而笑,“好啊!赖上我们了这是,你不走是吧?你不走爷走!!”
谢南睢撂完狠话,当即甩着衣袖怒气冲冲往山下走,脚下枯枝败叶踩得嘎吱乱响,他离开的背影铿锵有力。
江无畏站起身,伸手想去拦,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问煞围着他转了个圈儿,稍微安抚了下江无畏眉梢中的郁闷。
被人嫌弃的江无畏对怀中他的宝刀抱怨,“你说这位小公子是不是无理取闹?哪有人这么霸道。他喜欢的人不允许旁人接近。可那位姑娘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无畏又不是狼心狗肺,怎能一走了之。”
——
谢南睢说是这么说的,不过换个地方待着。
为避人耳目,他容易吗?
他四周张望了下,口哨响了两遍,附近无飞禽回应。
半天后,草丛中忽然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多会儿,一群肥头大耳的田鼠从土里钻了出来,吱吱吱围着谢南睢一顿乱叫。
谢南睢拧眉翘着二郎腿,躺在发黄的树叶铺就的天然地毯上,仰头问它们。
“这是哪儿?怎么四周荒无人烟,人没有不稀奇。稀奇的是,怎么一个两个长了腿的动物爷都看不着。”
田鼠吱吱吱争前恐后,“瞧您这话说的?不还有我们呢。小的们一直守在这儿,您有问题尽管问。”
谢南睢左右看了几眼,揪了棵不起眼的草叼进嘴里。
含糊不清问,“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底是个什么地儿?”
“这里是姜国有名的乱葬岗,别说人了,再往前走,没多远都快走到漠河边,公子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这话说来就长,谁晓得谢南睢最开始只是想要回家,结果路越走越远,这下都快远得没边儿了。
他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二郎腿也不翘了,吐掉嘴里的杂草问,“乱葬岗?怎么听这名字又是一个晦气地方。”
“可不呢,据小的前前前前辈说,这里头先死过好多好多人。”这年头田鼠都学会感叹句了,真是稀奇。田鼠又接着碎碎吱,
“不过这里现在也不光是姜国乱葬岗,毕竟姜国早都不在了。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九州里凡是隔段时间就有不明尸体半空抛下来。久而久之,这些死尸怨气极大,搞得周围没有动物敢上前靠近,我们也只是敢白天过来寻寻食。”
田鼠提及那些死尸语气凝重,“公子能走还是早些走吧,这些个鬼哭坟一到晚上就开始出来游山。到时候公子怕是想走都走不出这里。”
“这里既是荒山,你们寻的哪门子食?还个个吃得膘肥体壮。”谢南睢问完立马后悔,即使他及时捂住耳朵,还是堵不住那些田鼠吱吱吱乱叫。
“公子这不明知故问,山中还能有什么?当然有什么吃什么。…誒!出外谋生艰难,我们也是虎口谋食。那些死尸刚丢过来还没凝集怨气,加上自身有些修为,对我们这些鼠类可是大补。……哼~公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瞧不起谈不上,顶多就是嫌弃,谢南睢的嫌弃不加掩饰,“咦~你们可真埋汰。快快快走远点,爷不想闻见你们的口臭味。至于我……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爷还要在这儿等人。”更何况他还带着一拖油瓶,说说而已,又不是真不管他。
“等人什么地方不能等,就得搁这儿耗?公子坐在别人坟堆上说笑,没看到里面的吊死鬼都待不住了吗?”
就在这时,一只青褐色闪着魔纹的人形爪子破土而出。谢南睢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一脚踩了过去,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头声嘎吱折断。
“坏了坏了,兄弟们快跑!这位公子摊上大事了。”
谢南睢站起身来不及多问,干黄杂乱的草丛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肥头大耳的田鼠比它们来时还要溜得迅速。
“小样,这不还没天黑呢?一个个窜得这么快,又不是有妖怪要吃你你你你…”
谢南睢不经意转身,一张吊着半拉舌头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乐。
我们谢二爷吓破了怂胆,不自觉软了腿想跑又使不上力。“我嘞个去!这时候应该喊什么?哦,喊救命。”
“快来人!!大块头快来救我!!!”我嘞个亲娘嘞,这里有妖怪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