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彻青道了一声是,又将情况详细地跟安侪描述了一遍,安侪眼神一亮,连忙起身,“我与你们一道去看看。”
晏南溪闻言松了一口气,忙起身道谢,三人一同往殷府外走去。
出了殷府,安侪与晏南溪分乘两辆马车,晏彻青一人纵马,一同赶往府衙。
时逢七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一入街,便是一股热浪袭来,日光明晃晃的,刺人眼。
街头叫卖的小贩似乎受天热影响,比往日暴躁许多。
他们热切地想要早点卖出手里的东西,不顾主道上人来车往,挑着担子走到主道上朝着缓缓行驶的马车内推销。
“老爷夫人,天气炎热,买碗冰粉吃喽!”
马车内有人不耐烦地掀开帘子骂了一声,“别挡道!”
小贩嘀咕一两声,挑着担子后退几步,不知怎的就撞到了晏彻青的马。
骏马生得高大,小贩一撞上去就又被反弹了回去。
晏彻青皱眉瞥他一眼,小贩连忙稳住身形点头哈腰地道歉,“老爷对不住啊,小的没长眼,还请您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后面的马车上的人忍不住探出脑袋喊道:“前面的走不走啊,这大热天的……”
小贩忙挑着担子退开,眼睛还瞧着晏彻青,神色惶恐,似乎十分害怕晏彻青会一直揪着这事。
晏彻青皱眉,见身后有人催促,也没说话,扯了扯缰绳,驾着马往前驶去。
没人注意到,晏彻青几人离开之后,那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也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殷府离府衙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几人就到了府衙。
晏彻青轻扯缰绳,骏马温顺地停了下来。
府衙门口有把守的官差,见晏彻青回来,连忙上前要帮忙牵马。
但他尚未走近,就见晏彻青突然一个趔趄,俯身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官差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惊叫着往这边跑来,在晏彻青倒下去之前扶住了他。
晏南溪跟安侪此时也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见到这场景,晏南溪连忙快步走来,“怎么了?”
官差有些不知所措,“属下也不知……”
他不就想来帮晏大人牵个马露露面好让晏大人对他有印象嘛,怎么他刚来晏大人就吐血了呢?
这跟他没关系吧?
他不会要受到审查吧?
谁不知道晏大人最近受皇上其中,接手了贤王的案子,这以后定然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前途无量啊!
官差此时欲哭无泪,生怕自己会因此受到审查,一时之间竟也忘了要去请大夫一事。
好在安侪见状也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将神游中的小官差挤开,伸手搭上了晏彻青的脉搏。
晏彻青胸前染上了一大片鲜红的血,面色比刚才要憔悴不知道几分。
见安侪为他诊脉,晏彻青努力睁着眼,嘴唇嚅动,似乎是想说话。
晏南溪此时也比之前要镇定几分了,一脸严肃,板着的脸上还隐藏着深深的担忧。
“先把他抬进去。”安侪放开手,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还没回神的小官差。
小官差反应过来,连忙俯身将晏彻青背了起来,快步往府衙里走去。
府衙门口发生这样的变故,早就引来了眼尖的老百姓,一些人忍不住围在府衙门口议论纷纷。
“哎,晏大人怎么突然吐血了啊?”
“是得了什么病?”
“可千万要治好啊,晏大人这么好的人……”
“……”
晏南溪闻言转了个身,对围过来的百姓们颔首示意,但并未说什么,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安侪紧随其后。
但晏彻青在府衙门口吐血的事情还是传遍了大半个京城,就连竹园中的岑东溱也知道了。
岑东溱知道这消息之后,心神不宁地放下手里刚摘的木槿,想了想,起身去了松园。
晏彻青刚来殷府找了殷桉,转头就在府衙门口吐血,这事似乎很不对劲。
她得去看看殷桉。
而另一边,晏彻青被背进府衙内之后,情况猛然恶化。
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青紫。
晏南溪见了,面色越发严肃起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安侪,欲言又止。
安侪并未注意他的表情,只快速吩咐将晏彻青背进来的小官差,“速去准备金耳草两钱,白水三钱,杨花三钱,黑子五钱,海沙叶五钱,熬半小时送来。”
小官差连忙应了一声,往外跑去。
没过多久,他又急急地跑进来,满脸通红地问道:“大……大夫……可以再说一遍吗?我没记住……”
他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哪知道这些什么草啊花啊的。
安侪皱眉,“有笔墨吗?”
不等小官差反应过来,晏南溪忙去内室取了笔墨来,安侪接过,快速地写了方子递给小官差。
小官差接了方子,风一阵似的跑出去了。
等小官差离开之后,晏南溪才褪下先前的严肃,露出满脸的心事重重,“安大夫,彻青这是怎么了?”
安侪看他一眼,皱了皱眉,“他中了毒。”
晏南溪顿了顿,似乎并不惊讶,只问道:“他现在的情况危险吗?”
“有点。”安侪仍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要看用了药之后的状况。”
晏南溪没再说话,坐在一旁满脸担忧地望着晏彻青。
他心里十分清楚,晏彻青的情况并不好。
这毒是谁下的,他也再清楚不过了。
昨日殷府进了歹人,殷大人至今昏迷不醒,今日彻青就……
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吧。
晏南溪倒是并不恐惧,为官这么多年,他经手的案子不说几千也有几百,且几乎都是与权势打交道,其中的凶险不必多说。
小官差的速度倒是极快,很快端着熬好的药送了过来。
晏彻青突然吐血的事情也传遍了府衙,他几个贴心的属下也跟了过来,但只是焦急地站在门口,并不敢进来打扰。
安侪接过药碗,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才重新递给小官差,“喂他喝下去。”
小官差似乎是被吓到了,有些战战兢兢地接过药碗,心中叫苦不迭。
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绝不为了拍马屁要上去为晏彻青牵马。
门口一个属下见小官差拿碗的手在微微颤抖,皱了皱眉,快步跨进来,接过药碗,将他挤开,坐在床边将药悉心喂给了晏彻青。
一碗药下去,晏彻青的脸色并没什么变化,仍是一片黑紫。
此时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眉头却还紧蹙着。
喂药这属下是个心急的,见一碗药下去,自家大人还是没有变化,忙抬头瞪安侪,急声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家大人喝了这药并无反应?”
晏南溪扯了他一把,“吴松。”
吴松转头看了晏南溪一眼,抿紧唇,没再问。
安侪又重新将手搭上了晏彻青的脉搏,凝神为他诊脉。
这一次的诊脉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吴松等人盯着安侪的脸色,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焦急。
半晌,安侪才收回手,扫了一眼门口立着的几人,看了晏南溪一眼。
晏南溪意会,转头看向门口,“你们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进来。”
他认识这几个一直跟在晏彻青身边的人,但也仅限于认识,了解并不深。
吴松看了看床上的晏彻青,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安侪,带头走了出去,并将门紧紧地关上,自己守在不远处,不准任何人进去。
门被关上,室内的光线徒然暗了下来。
“安大夫请说吧。”晏南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安侪也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性子,将晏彻青的情况直接说了,“晏大人中的毒性太烈,且这毒难以清除,这药也只是保住了他的性命,以后的情况会如何,我也说不准。”
“但有很大概率,他醒不过来,只能有意识,无法行动,就像是活死人。”
其实若不是他今日在场,当机立断给晏彻青用了药,晏彻青现在只怕已经变成了一缕亡魂。
但这话他并未说出口。
他本也不是这种爱邀功的性子。
晏南溪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但脸色还是忍不住一沉,许久之后才朝着安侪拱拱手,道谢道:“多谢安大夫今日出手相救。”
安侪摆摆手,“那傀儡人现在在何处?”
刚刚还尚好的儿子如今突然身中剧毒且昏迷不醒,还被告知他以后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徒然之间经受这般大的打击,晏南溪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岁,但还是耐心道:“那几人都关在大牢之中,安大夫若是相见,我这就去安排。”
安侪虽对这傀儡人十分感兴趣,却也不忍,“晏大人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
“这毒名唤沼泽,极其罕见,一般人应该拿不出这样的毒药。”
晏南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又变了变,“那殷大人昨日中的那药……”
安侪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