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什么时候出发?”若是有人在场,恐怕难以认出眼前这个额前青筋毕露的人就是那个温文尔雅贤名在外的贤王。
“明日。”
宋忱楠坐回了椅子上,低着头把玩着手上雕龙的镇纸,面色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他突然轻哼一声,将镇纸往桌面上一放。
镇纸落在桌上,发出略有些沉闷的声响。
“去准备准备,本王要宋勤星意外死在苏和县。”宋忱楠咬重了“意外”两个字,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浓烈的杀气。
“是。”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转瞬间,书房里只剩下了宋忱楠一个人。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翻出一封书信,垂着眸子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
呵,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宋敛敞。
接下来几日,都城也像是被南方的阴雨感染,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
雨水倾盆而下,一道道水帘将人隔绝在家。
空气中泛着潮湿,屋子里的冰都暂时撤了下去。
这天气总给岑东溱一种错觉,好似秋天就要来了。
殷桉这几日总是行踪神秘,时常傍晚时带着一身水汽来竹园用膳。
岑东溱知道他这几日一直往外跑,但什么也没问。
连着几日的大雨过后,都城总算晴了起来,但这晴总是带着些凉意,倒暂时褪去了夏日的炎热。
在这暂时的凉意中,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到了。
这几日蔷薇闲得无聊,研究出了许多新样式的花灯做法,给岑东溱做了好些盏灯。
岑东溱执了笔,细细地绘了几盏灯,又题了字,自己看着甚是满意。
到了花灯节这日,殷桉难得一大早就出现在了竹园。
蔷薇见殷桉进来,有些诧异,但还是忙奉了茶,道:“小姐尚未起床,殷大人还请稍等片刻。”
殷桉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点点头,“无碍,你先去忙你的吧,不要叫醒她。”
蔷薇应了一声是,便去准备早膳去了。
岑东溱住进来之后,在竹园里安了个小厨房,吃喝什么都是蔷薇亲手所做。
等岑东溱睡到自然醒,早膳也已经备好。
蔷薇进去伺候着她梳洗,临进门前她望了一眼殷桉直挺挺坐着的背影,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小姐,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岑东溱懒懒地伸了个腰,“花灯节啊。”
蔷薇笑笑,翻出一件浅粉色的百花蝶束腰广袖襦裙,“小姐今日穿这件可好?”
岑东溱看了一眼,点点头。
她对穿戴一向没什么浓烈的兴趣,一般都是蔷薇做主给她搭配。
蔷薇今日似乎对她的穿戴格外用心,给她换上长裙之后,细心地挑选了跟她衣裳十分搭配的银蝶耳环和流苏。
就连腰间佩戴的香囊都是绣着蝴蝶的浅浅的粉色。
岑东溱忍不住打趣,“怎么今日这般细心?像是要送你家小姐选美去一般。”
蔷薇笑笑,轻声道:“可不是嘛。”
岑东溱也没在意,任由她折腾。
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打扮好了。
岑东溱摸了摸有些抗拒的肚子,抬腿出了屋子。
她一出屋子,就见院子里的大树底下坐着一个直挺的身影,那人面对着屋子的方向,见她出来,他抬头望了过来。
岑东溱惊讶地瞪大了眼,殷桉怎么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
殷桉见她瞪大了眼的样子,眼底泛起笑意,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她招招手,“过来。”
岑东溱抿抿唇,朝着他走去。
到了近前,岑东溱才注意到殷桉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袍子,腰间挂了一块白色的玉环,一身的装束看起来与她莫名的相配。
她忍不住看向身后的蔷薇,却见蔷薇笑着转身去端早膳了。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岑东溱在殷桉身旁坐下,掩住心中的欢喜。
殷桉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美人儿今日可有时间陪本公子去逛花灯节?”
岑东溱翻了个白眼,打开他的手,“本小姐考虑考虑。”
“那可不行。”殷桉一本正经,“你已经没有考虑的机会了。”
两人正说着,蔷薇笑着将早膳端了上来。
用过早膳,殷桉牵着岑东溱出了殷府。
花灯节这日,都城的主要街道上都会放满花灯,马车出行反而会不便利。
出了殷府,转角便是一个面具摊。
殷桉牵着岑东溱的手走到摊边,给她挑了一个兔子面具,自己选了一个狐狸面具。
岑东溱捏着兔子面具,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狐狸面具,撇撇嘴,小声道:“我想要狐狸面具。”
殷桉宠溺地笑笑,转身又拿了个狐狸面具,递给岑东溱,岑东溱却并不伸手去接,努努嘴,指指自己手里的兔子面具。
“你戴兔子,我戴狐狸。”
哼,让他往她手里塞兔子。
难道在他心里,她是跟兔子一样胆小的生物吗?
殷桉显然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无辜地眨眨眼,指指大街上戴着各色面具的人,“你看,哪有男子戴兔子面具的?”
岑东溱看也没看,只直勾勾地瞧着他,“你要是不戴,我就回府了。”
她难得娇纵一回,殷桉自是愿意顺着的。
殷桉无奈地笑笑,将手里的狐狸面具塞回去一只,亲手为岑东溱戴上了另一只狐狸面具,随后弯腰指指自己的脸,示意岑东溱为他戴上。
岑东溱藏在狐狸面具身后的脸莫名红了红,乖巧地为他戴上兔子面具。
洁白可爱的兔子面具戴在殷桉身上,跟他深蓝色的长袍倒是是十分相得益彰,一眼望去,有种奇异的反差萌,正巧经过两人身旁的几个女子忍不住偷偷看了过来。
岑东溱撇撇嘴,拉着殷桉往人群中走去。
蔷薇跟秦一两人也各自挑选了一个面具戴上,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此时虽然还是白日,但街上已摆上了各种各样的花灯。
隔上百来米,就有一个猜灯谜的小摊,不少人围在一起,或高声或低声地谈论着灯谜。
岑东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拉着殷桉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两人戴着面具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心情格外的放松。
不远处,一道视线往这边投了过来。
殷桉顿了顿,敏感地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不由得攥紧了岑东溱的手,岑东溱有些吃痛,忍不住低低地吸了一口气,娇声道:“你干嘛?”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过娇俏,忙又清着嗓子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殷桉摇摇头,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了些,但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副生怕把她弄丢的样子。
岑东溱抿唇笑了笑,也就任由他去了。
路上迎面遇见许多陌生的面庞,两人虽都戴着面具,但未遮住的身材和气质还是让不少男女注目。
岑东溱倒是未曾想会遇见熟人。
“溱溱!”猝不及防,身后一只手突然猛地拍了上来。
岑东溱反应慢,下意识地站定。
直到手上传来轻微的力道,她才反应过来,佯装惊讶地回头,刻意变换嗓音,“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
陈如金怔怔地望着她脸上做工精良的狐狸面具,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掀开。
一旁的殷桉不悦地拉着岑东溱后退一步,挡开陈如金的动作,也刻意变了嗓音,“这位姑娘,你逾矩了。”
陈如金恍若未闻,不死心地又要伸手来掀岑东溱的面具。
殷桉眼神一厉,正要再开口,岑东溱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主动伸手掀开了面具,朝陈如金笑笑,“姑娘确实认错人了。”
抬头直视陈如金眼神的时候,她有些心虚。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去”,想必让陈如金十分难过。
这是她所不愿的,但现在的她没法与陈如金相认。
还不如让她就此死了这条心,认定她是真的已经死去,这样对陈如金反而更好。
陈如金望见岑东溱陌生平凡的脸,眼底的希冀瞬间散去,失魂落魄地扯扯唇,“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
岑东溱笑着摇头,“没事。”
一旁的陈如阳又对岑东溱两人道了一次歉,拉着陈如金离开了。
两人身影远去,岑东溱依稀听到陈如阳叹了口气,对陈如金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放过自己吧。”
她心头瞬间涌上一股酸涩和歉意。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久了,陈如金居然还是没有从她的“死”中走出来。
岑东溱摇摇头,转过身继续与殷桉一同往前走。
而身后的陈如金突然又转了身,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陈如阳轻声叹了一口气,也跟了上来。
没人注意到,斜对角的茶楼上,一个戴着獠牙面具的男子突然轻轻勾起唇角,低声呢喃一句,“溱溱?”
真是好一句溱溱!
没想到他居然被他那好父皇给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