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桉换完衣裳之后,两人围坐在木案边痛痛快快地吃完了一盘卤猪蹄子。
温好的梅花酒带着恰到好处的清冽和醇香。
只可惜殷桉不让岑东溱碰。
岑东溱惋惜地看着仰着头喝酒的殷桉,心里暗戳戳发誓,等殷桉走了之后,她一定要让蔷薇再温上一壶,一个人一壶酒,岂不是美哉?
殷桉放下酒杯,斜着眼瞧她,眼底闪过一丝好笑,“你院子里剩下的梅花酒也都温上吧。”
岑东溱先是一愣,随即一喜,忙吩咐蔷薇去温酒。
等蔷薇走远了,她回过味来,狐疑地盯着殷桉,“你不是不准我饮酒吗?为何要把剩下的梅花酒也温上?”
这梅花酒还是她在岑府时酿上的,她给埋在了抚琴阁院子里那棵大树下。
前些日子她突然想起来,叫秦一去挖了回来的。
她酿的时候也没酿多少,堪堪就一坛子。
殷桉笑而不语,转而说起了别的。
“今日那皇帝老儿把我叫去了养心殿。”
岑东溱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殷桉很少在她面前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和……宫里那位的事。
绕是已经知道了他跟皇帝的关系,但听他这样说起,岑东溱还是有些不适。
没等岑东溱开口,殷桉又道:“他的意思似乎是要扶持宋勤星上位,彻底舍弃宋忱楠了。”
殷桉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并没有打算让岑东溱插话。
“果真帝王无情,亲生骨肉说舍弃就可以舍弃。”殷桉伸手又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饮尽,有些许液体从他唇角流下,顺着脖子一直流进了衣襟里。
岑东溱忍不住盯着那液体的轨迹,直到它流进殷桉的衣襟,再也看不到。
不知怎的,她居然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注意到了殷桉唇角边若隐若现的苦涩。
她抿紧唇角,心里某一块地方突然为眼前这男人揪了起来。
其实复仇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恨了十多年的仇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偏偏为了复仇,他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百般隐忍。
那一刻,岑东溱心中的母性突然被激发了起来,她忍不住微微前倾,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殷桉的脖子,就像母亲哄着幼儿一样。
殷桉身形一滞,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他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反手抱住岑东溱,将脑袋买在她脖子里,闷闷道:“我娶你好不好?”
岑东溱一惊,几乎要吓得跳起来。
察觉到她的反应,殷桉有些不悦,“怎么?你不乐意?”
岑东溱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也没伸手推开他,“哪有人在这种哭哭啼啼的时候说这种话的?”
“你说谁哭哭啼啼?”
岑东溱:“……”
大哥您这重点好像抓得有点不对啊……
她一秒认怂,“我,我哭哭啼啼。”
殷桉满意地点点头,话锋却是一转,“你若是不答应我,只怕再过段时间,殷府的门槛就要被媒婆踏破了。”
岑东溱眯了眯眼,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伸手推开殷桉,坐直了身子。
“殷大人还是回您的松园等着媒婆踏破门槛吧。”
殷桉笑着凑过来,“她们来一个我轰一个。”
岑东溱伸手将他的脑袋推开,阴阳怪气道:“殷大人到时候怕是舍不得轰。”
“竹园可是殷府女主人住的地方。”殷桉笑眯眯地又凑了过来,“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
岑东溱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颤了颤,正要说什么,蔷薇捧着坛梅花酒过来了。
蔷薇温好酒,尽职地站在岑东溱身后,低垂着头,仿佛一个透明人。
但在场的两个其他人并不能将她当成一个透明人。
殷桉轻咳一声,没再说话,等梅花酒温好,殷桉抢先一步拿过酒壶,起身往外走去了。
此时外面的雨已然停了下来,天边一大片大片的云青中带紫,煞是好看。
岑东溱下意识地起身去追,“你把梅花酒留下啊!”
这混蛋!她真没想到他居然抢她的酒!
殷桉速度极快,三两步就出了竹园的大门,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我有事出府一趟。”
岑东溱追到门口,已然不见了殷桉的身影。
“真是个混蛋……”岑东溱右手扶在门框上,唇角却无法抑制地上扬。
大树上的安封不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轻哼一声,撇开了头。
这恋爱的酸臭味真他妈难闻。
……
殷桉先回了一趟松园,将抢来的梅花酒放在了书房的暗格之中,回屋子里洗了个澡,将满身的酒味洗去,这才出了府门,往某个方向走去。
出了殷府,一进主街道,他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
刚下过一场大雨,街上人并不多,许多走在街上的人都是在外躲雨,此时一身湿地步履匆匆往家里赶。
殷桉脚下步子丝毫未停,像是毫无所觉,往巷子里走去。
进了巷子,他左拐右拐,很快甩掉了身后的尾巴,从鲜为人知的小路抄去了晏府后门。
后门早就有人在等着了,见殷桉出现,忙有人开了后门,将他迎了进去。
等殷桉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处,后门很快悄无声息地又闭上了,像是从未打开过似的。
晏彻青的青松堂。
安侪正为晏彻青施针排毒,晏南溪坐在一旁,似乎有些焦急。
见殷桉进去,晏南溪忙起身相迎。
殷桉看了一眼床上的晏彻青,看了晏南溪一眼,率先往外走去,晏南溪立马跟上。
两人进了书房,谈了许久。
许久之后,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殷桉将安侪叫了进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门再次打开,三人一同走了出来,又走向了不同的地方。
晏南溪步履匆匆,出了晏府,径直朝官府走去。
守在官府门口的官差跟他打招呼,“晏大人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官府啊?”
晏南溪是大理寺的,等闲时日自是不会出入官府的。
晏南溪笑笑,“我来给我那犬子拿东西,他有些东西落在了官府。”
那官差闻言忙热情地引着晏南溪进去,晏南溪却摆摆手,“我认识路,就不劳烦你了,你做你的事吧。”
官差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但晏南溪坚持,他也就没跟着进去了。
而殷桉离开晏府之后,照例在城中绕了一圈,还进了几家铺子买了些吃食,才慢慢悠悠地回了殷府。
他回到殷府之后不久,官府突然传出消息:有犯人越狱了!
这种事情发生,本该是要对百姓们封锁消息的,免得引发大规模的骚乱。
但不知怎的,这消息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都城,甚至还有往周边几个城市传散的趋势。
贤王府。
宋忱楠倚坐在宽大的楠木椅上,闭着眼睛,手上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发出微弱的风声。
“王爷,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天牢中突然有大批犯人越狱,且成功逃离。”
“越狱?”
宋忱楠冷哼一声,“真是天大的玩笑!我延国都城的天牢居然也能让人越狱?”
底下的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将余下的话一并说出,“其中有一批人是前段时间用来代替涉案被晏彻青提案的官员的傀儡人……”
宋忱楠手里的扇子“唰”的一声合上了,他瞬间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扫向底下的人,“它们也越狱了?”
“是的……”
宋忱楠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神顿时变得冰冷起来。
“殷桉那里有什么动静?”
那人顿了顿,才道:“他今日快午时的时候出过一次府,但是……”
宋忱楠皱眉,没了耐心,“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的人跟丢了……”
“啪——”扇子被狠狠地丢在了桌面上。
宋忱楠杀人般的眼神扫向底下那人,“这都能跟丢,你们做什么吃的?本王养着你们有何用?”
真是气死他了,这群人关键时候总是给他掉链子,上次弄丢了岑东溱的事情就不说了,就上上次,守在殷府的一个大活人居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这群人真是窝囊废!
宋忱楠猛地起身,狠狠地闭了眼,伸手捏了捏眉心,好半天才缓过来,“那些人可安置好了?”
“回王爷,已经安置好了,连同他们的家人都一并送到了边陲。”
宋忱楠眼眸中猛地射出一丝狠意,“派人去灭口,全部,一个都不许留。”
底下那人应了一声,“是。”
“另外派人追查那一批傀儡人的下落,一旦发现,立马灭口,伪造成山匪所杀。”
“是。”
“你亲自去殷府盯着,殷桉一旦有什么动静立马禀告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