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紧接着白福抱着拂尘的身影进入了两人的视线中。
见安侪也在,白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两人,随后恭敬地朝岑东溱行了礼,“程姑娘。”
岑东溱如今在这宫里的真实身份也算是曝光了,宋敛敞早已知道她就是那个死过几次的岑东溱,也是天念郡主夏侯溱,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夏侯溱”此时已经嫁到祁国,为了不多生事端,虽然所有人对岑东溱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但仍称呼岑东溱一声“程姑娘”。
岑东溱见他这般态度,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猜出,她点点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白公公多礼了。”
白福身为宋敛敞身边最得宠的御前太监,对她行礼确实是多礼了。
“皇上知道程姑娘醒来,特请程姑娘去养心殿一见。”白福微微垂首。
岑东溱闻言并不意外,十分平静地起身。
安侪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也没出声,只是眼底隐隐闪过一抹担忧。
皇上趁主子不在,召见岑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岑东溱跟在白福身后头一回进了整个皇宫之中规格最大最气派的寝宫。
延国建国已有千年,这座皇宫也是千年之前修建的了,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时,会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
养心殿内,正燃着浓郁的熏香,岑东溱一进门,香味就铺天盖地地冲着她的鼻间扑来,浓郁得令人不适。
但白福却丝毫没有感觉,仿佛早就适应了这种浓度的熏香。
纵然熏香浓郁,但岑东溱还是在进门的瞬间察觉到了被掩盖起来的药味。
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安静地跟在白福身后,进了大殿之中,垂首向坐在明黄色软塌上看奏折的宋敛敞行礼。
“民女程沁见过皇上。”
听见动静,宋敛敞眼底闪过片刻茫然,才抬头看向岑东溱。
这还是自从岑东溱被人送来皇宫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她此时的样貌,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在人群中见一眼就会忘了的那种类型。
之前他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还在困惑殷桉为何会喜欢一位无颜女子,没想到竟是这样,看来殷桉当真是对她用情至深呐。
他挥了挥手,突然猝不及防地开口道:“叫父皇吧。”
养心殿中立着的宫人们闻言一惊,忍不住抬头偷偷地打量起岑东溱来。
殷桉入主东宫一事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但岑东溱的存在却没什么人知道。
这女子一进来皇上就让她叫父皇,莫非……
太子之前已经娶妻?
可是太子之前的身份不是殷御史吗?也没听说殷御史娶过妻了啊,倒是听说殷御史为了岑家的大小姐公然抗过旨,这事当初传出去的时候,让都城中多少未婚少女心碎。
宫中的人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岑东溱若是知道此时站在离她不过十米左右的宫人正在心中疯狂地八卦着她与殷桉的感情,也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岑东溱起初一愣,随即很快冷静了下来,垂首避开了这个话题,“承蒙皇上关心,民女如今身子已大好。”
她这样明目张胆地避开宋敛敞的话,让一旁的白福不由得暗自心惊。
心说这两人不愧是一对,说话都这样吓人,您现在面对的人是皇上啊!皇上是什么样的存在,那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啊!有你们这样说话肆无忌惮的吗?
白福觉得自己为殷桉跟岑东溱这一对小情人的命操碎了心。
宋敛敞也丝毫不意外岑东溱的反应,淡淡道:“好了就好,免得那孩子担心。”
说完这句话,他淡淡地瞥了白福一眼,白福立马会意,将殿内的宫人们遣了出去。
宫人们退出得悄无声息,很快,大殿内就只剩下了宋敛敞岑东溱和白福三人。
白福安静地垂首立在殿内的阴影处,合格地充当一个隐形人。
“你知道忱昂去哪了吗?”
岑东溱皱了皱眉,仍不太适应“忱昂”这个名字,尤其是这名字从宋敛敞嘴里念出来。
“民女不知。”
宋敛敞看了她一眼,从软塌上起身,白福下意识地想抬腿过去扶他,却被宋敛敞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只好担忧地继续站在原地。
宋敛敞落地的那一瞬间,身子明显有些不适地晃了晃,岑东溱看在眼里,却只当看不见,心下有些心惊。
看宋敛敞这模样,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
当然她担心的并不是宋敛敞,她只是担心宋敛敞死后,殷桉会面临的困境。
“你可能不知,在你昏迷的那些日子,忱昂广招天下医者来宫中为你治病,但无人能治你的病,他为了一丝微渺的希望,去往青雾岛了。”
岑东溱眉眼一动,强行压下心里的震惊。
殷桉居然去青雾岛了?
那次从地底下那个神秘的地方出来,她专门去了解过青雾岛,自然是知道此行有多么艰险的。
难怪殷桉瞒着人不让人告诉她,这个混蛋!
一想到殷桉这一路上可能遭遇的困境,岑东溱忍不住眼睛一酸,眼中分泌出些许湿润的液体。
她眨眨眼,将眼里的湿润隐了下去,努力让自己不被这个消息影响心绪,能保证有精力来应付宋敛敞接下来的伎俩。
她看得很清楚,宋敛敞这时候找她来绝不是简单的关心,而是有更深的目的。
见岑东溱出乎意外的冷静,宋敛敞眯了眯眼,继续道:“朕本来是不同意他去的,你应该也知道,青雾岛不是个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且不说进入青雾岛有多困难,就单说这一路上,忱昂可能遇到的暗杀就将不计其数。”
“朕身子不行了,有多少人多少国家在虎视眈眈,忱昂是我延国的太子,他的性命就等同于延国的国运。”
“但朕拦不住他。”宋敛敞轻叹一声,“便只好由着他去了。”
岑东溱隐在衣袖下的手一颤,不敢再去想殷桉此时所面临的处境。
这男人真傻,她都说了她死了也没有遗憾了,他居然还真的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将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若是他现在在她面前,她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只是朕这段时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十年前的事情,是朕对他们母子有亏欠,这么多年了……”
岑东溱实在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他,“皇上既然担心他,何不派人去将他找回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是逼人的很。
这番气势与她这张普通的面容实在不府。
宋敛敞面色僵了僵,半晌才道:“朕正有此意。”
他话音刚落,岑东溱就道:“皇上既然已经有打算了,那民女就先行告辞了。”
这下不仅是宋敛敞面色一僵,连尽力将自己当做透明人的白福脸皮都忍不住颤了颤。
岑东溱说完之后,也没等宋敛敞回应,规矩地行了礼便往外走去。
她一系列动作虽然不快,却如行云流水,看得白福一愣一愣的,等他反应过来想追过去的时候,眼前哪还有岑东溱的身影?
他连忙转头去看宋敛敞,“陛下,这……”
宋敛敞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半晌后才挥挥手,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去一趟东宫,让她给封亲笔信,让雷秦天去将宋忱昂寻回来。”
“是。”白福得了令,松了一口气,走出了养心殿,快步往东宫去了。
还好陛下没有冲动,他真怕陛下一个冲动之下将岑姑娘给……
若是真的这样,等太子殿下回来,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白福摇摇头,找到雷秦天,将宋敛敞的话带给了他。
雷秦天去问岑东溱要了书信,留下大部分人守在东宫,亲自带着另一半的人出宫去了。
当然,是悄无声息的。
与此同时,白隼带着岑东溱的希望,一路往西飞去,最终在都城千里之外的铜城停了下来。
铜城是一个铜矿资源十分丰裕的城市,但这些年无止无休的开采,让这座城市陷入了下沉,铜矿资源不像庄稼一样能一茬一茬收割,开采了就没有了。
资源枯竭,土地也因为开采被污染,本地人只能外出谋生。
不出几年,这座昔日繁荣的铜矿之都就成了一个衰败冷清的城市。
白隼停在一处高门大院的屋檐上,歪着脑袋犀利地望着院子里不断走动的几个短装打扮的男子。
半晌,几个男子似有所感,忍不住抬头望过来,但在他们抬头的一瞬间,白隼扑腾着翅膀躲在了屋檐之后。
率先抬头的那人嘀咕一声,“奇怪,我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看?”
“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他转头问其他人。
“真有这种感觉,可是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大白天的,你们不要说得这么吓人。”
“哎,你说买下这座院子的贵人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啊?我怎么总觉得他们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听着似乎不像是延国人。”
最先发话的那个男子看起来年纪略微大些,留着一团黑色的胡子,将他一张脸遮了个大半。
他闻言恶狠狠地伸手敲了敲说话这人的脑门。
“好奇心害死猫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