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殷桉回到原地的时候,早不见了岑东溱的身影。
守在原地的暗卫见自家主子回来,忙低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快速告诉了他。
殷桉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心中懊恼不已。
他刚刚那状态并不正常,像是被人下了药一般,眼中只剩下了那人的身影,丝毫顾及不到溱儿。
此时此刻,他哪里不知道是中计了。
“该死!”他垂头握紧了拳,“不用在这里守着了,立马让人去各个道上守着,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是!”暗卫低声应道,穿梭在人群中,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殷桉也很快消失在了原地,出了花市。
可怜蔷薇,一开始被远远甩在后面,好不容易挤着人群瞅见了殷桉的身影,却不见自家小姐的身影。
她心中一阵慌乱,正欲过去询问缘由,下一秒,殷桉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她在原地跺了跺脚,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挤出人群,朝花市入口而去。
入口处,安临正守在马车旁,见蔷薇一个人捧着一盆花气喘吁吁地出来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到她面前沉声问道:“我家主子与你家小姐呢?”
蔷薇来不及喘口气,忙将情况告诉了他。
“糟糕!定是出事了!”安临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马车里,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我去找人。”
蔷薇虽不愿待在这里干着急,但也清楚自己跟过去也只是添乱,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只好焦急地坐在马车里,等着消息。
安临离去没多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马车附近,没一会儿,就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蔷薇本就时刻在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忙抬头期待地望过去,却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那人掀开帘子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驾着马车往城外而去。
城中某条道路上,一个身影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殷桉身边,低声道:“主子,您与岑小姐今日出行所乘坐马车被人驾着往城外去了。”
殷桉眼神一凝,锐利地扫了过去。
“卫楠已经跟过去了。”
“多派几个人跟过去看看。”
“是。”
那身影消失之后,殷桉皱眉沉思片刻,突然扬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跟在我身边。”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殷桉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人,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带我去见你主子吧。”
雷秦天默了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点点头。
很快,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
再次出现在这个他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御书房时,殷桉的心情是复杂的。
短时间内经历两次腥风血雨的御书房此时正半磕着,仿佛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殷桉站在门口透过从身后打过去的光线对上倚坐在龙椅上的宋敛敞的目光,眸光不由得一顿。
多日不见,宋敛敞仿佛瞬间从中年走到了老年,从前永远锐利的龙目此时满是浑浊,脸颊两侧的法令纹如同裂开的鸿沟一般深陷。
见到殷桉的身影,宋敛敞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但很快消失不见。
身后的雷秦天低低地道:“太子殿下,请吧。”
殷桉这才抬腿往里面走去。
进了御书房,一阵浓烈的檀香扑鼻而来,其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药味。
殷桉眼神一深,垂眸快步走到宽大的龙案之前,冷哼一声,“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便是,没必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宋敛敞一愣,眯了眯眼,带得深陷的眼窝动了动,“你来了。”
“呵。”殷桉望着眼前这张脸,心中情绪翻涌,“你都捏住我的命门了我能不来吗?”
宋敛敞眼神一顿,扫了安静垂立在殷桉身后的雷秦天一眼。
雷秦天接收到宋敛敞的眼神,眸光一动,脑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
宋敛敞收回视线,正欲说话,白福突然匆匆忙忙从门外进来,挪着小碎步,神色惶恐地附在宋敛敞耳后说了句什么。
说完之后,他直起身子,悄悄看了殷桉一眼。
殷桉将主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眼睛眯了眯,冷声道:“人在你这里?”
宋敛敞垂眸看了他半晌,才应道:“嗯。”
他话音一落,整个御书房的气氛徒然冷了下来。殷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极低的气压,站在他身后的雷秦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宋敛敞扫了他一眼,他又默默地挪了回来。
“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宋敛敞垂头笑了起来,笑得一张脸满是皱纹,笑了一会儿,他突然低低地咳了起来。
白福连忙拿了帕子递到宋敛敞面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背部。
宋敛敞挥挥手,白福忙撒开了手。
“朕时日不多了。”
白福忙“噗通”一声跪下,半个身子伏在地上。
宋敛敞看也没看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殷桉,“临死之前朕只想为延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他被王芃刺的那两刀虽然没有刺中心脉,但他年纪大了,之前本也受了伤,又奔波数日,身子就这样垮了下去。
病来如山倒,在他身上倒是诠释得十分完美。
这阵日子,他对于朝堂上的事也无了余力,龙案上堆积了许多折子。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明白,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先让我看她一眼。”殷桉面无表情地望着掉落在地上染了血的帕子。
宋敛敞挥挥手,白福立马从地上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殷桉面前,低声道:“请太子殿下随奴婢来。”
殷桉看也没看宋敛敞,大跨步跟着白福出了御书房。
白福带着殷桉一路往后宫去,绕过恢宏的墙院,到了一处偏僻的宫院。
白福回头看了殷桉一眼,笑得有几分尴尬,“太子殿下……”
殷桉没等他说完,冷着脸一脚踢开了宫门。这院子虽然偏僻,但是该有的规格还在,漆红大门被猛地一脚踢开,晃了晃,撞在了院墙之上,又重重地反弹回来,差点砸在白福身上。
白福心惊胆战地躲开,再抬眼望去,眼前哪里还有殷桉的身影。
他忙小跑着进了院子,见殷桉正坐在床上,低头皱着眉头望着床上的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还在就好。
但他这口气还没松下去,殷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突然起身打横抱起床上的女子,大步往外走来。
白福心里一紧,忙迎了上去,“太子殿下……”
殷桉看也没看他一眼,抱着岑东溱闪身绕过他,往宫院外走去。
他的步子跨得极大,白福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太子殿下……”
殷桉回头阴冷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太子殿下这眼神……比当年的皇上还要更恐怖。
绕是白福这种常年伴君的角色,也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殷桉抱着昏迷不醒的岑东溱径直出了宫院,他刚一迈出宫院,就见雷秦天正带着一大群禁卫军将整个宫院围了起来。
他眸子一冷,似乎丝毫不意外。
雷秦天垂首恭敬地拱手道:“太子殿下,圣上有令,请您入住东宫。”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殷桉连忙低头去看,见岑东溱一张小脸皱了起来,似乎极不舒服。
他心中一紧,觑了一眼身后跟来的白福,“去宫外请安侪过来一趟。”
他进宫的时候就知道这皇宫今日是轻易出不去了。
白福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知道这位叫安侪的到底是何人。
他求助地看向雷秦天,雷秦天微微侧眸,身后的属下便领命往宫外去了。
白福忙机灵地引着殷桉往东宫走去。
殷桉这次倒是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地跟在白福身后进了东宫。
东宫已经多年没有人住过,但是每日都有宫人来打扫,看起来不比御书房差。
进了东宫,白福识趣地领着殷桉往寝宫去。
……
与此同时的御书房,宋敛敞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一双龙目眯了眯,整个人好似精神了几分。
“查到人是谁送来的了吗?”
下面的人低声道:“没有。”
宋敛敞脸上神色一顿,龙目中闪过一丝忌惮,“接着查!此时一定要给朕查出来!朕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朕的皇宫中做出这种事来。”
岑东溱并不是他派人去掳的,虽然他也想过这个法子,但是并没有来得及行动。
可眼下有人暗中将岑东溱送来了宫里,虽是给他提供了便利,但此人竟能料到他的意图,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出这些,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人这般做,怕是有更大的图谋……
“是!”那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宋敛敞胸腔突然一呛,又低低地咳了起来。
底下那人一惊,“皇上……”
“无碍。”宋敛敞努力压下到了嗓子口的咳意,低声道:“去吧。”
那人领命,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御书房。
宋敛敞倚坐在龙椅上,低垂着头,手指摸索着龙椅上的龙头,脑中不知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张花一般的笑脸。
半晌后,他自嘲一笑,闭上了眼。
外面的天,好似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