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殷桉悠悠转醒,只觉得头痛欲裂,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眼神一厉,忙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
四周一片漆黑,只余头顶一扇极小的天窗漏下些光线来,但这光线十分黯淡,投射在地上,露出一小片极淡的光。
看来现在是晚上。
殷桉强忍着不适借着外面传来的微弱光亮将他所处的环境看了一遍,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他所处的地方竟然是牢狱,并非是私设的地牢,而是官府设立的牢狱。
这样的布局,私人一般不会采用。
因为私人设牢在延国是违反法律的,一般都设在地下,而他所在的这间牢房是有天窗的。
在延国,除了官府,没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在地上设牢。
难道是宋敛敞派人趁他重伤之际将他弄进来的?
殷桉眼神一暗,否定了这个猜测。
宋敛敞虽然为人不义,但也不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
况且如果是他派来的人,也没必要将他关进牢狱之中。
那到底是谁?
宋忱楠?他自己都被关在天牢之中,自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齐霄陨?
殷桉呼吸一重,低头借着外面传来的微弱月光将自己身上的伤势检查了一遍,惊讶地发现他身上的伤口竟然已经被处理过了。
先前受伤中毒的地方此时粗糙地绑着绷带,他微微蹙眉,伸手动了动,只察觉到了微微的痛意。
可从他昏迷到清醒,最多不会超过三天。
他的伤势算是严重,若是用的普通的药,绝不可能在三天之内就好得差不多。
说明将他掳来的人给他用了上好的伤药。
这人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是宋敛敞?
殷桉抿了抿唇,走了一圈,确定短时间内无法通过蛮力离开这个地方之后,他不甘地咬了咬牙,又回到了那张简陋的小床上。
与官府所设的牢狱所不同的是,这间牢狱看起来是没有出口的,它的四周都是坚固的砖石,从里面看上去,就像是并没有留门一样。
他刚醒来,头部还有些不适,倒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殷桉重新躺下之后,一直守在外面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人一离开,殷桉禁闭的眼突然睁开,但只是一瞬,很快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
继都城两次动荡之后,延国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已与延国断交百年的西域三国之一西夜国突然派使臣来访延国,共商两国之好。
这个消息不过半日,就从朝堂之上传到了都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此事引起了延国百姓的恐慌,接连几日,不断有百姓聚众到顺天府门前抗议,弄得顺天府的人不堪其扰。
因为此事,宋敛敞专门派了徵亲王宋勤星去民间安抚百姓,多番措施下来,民间才渐渐平息下来。
与此同时,西夜国使者大公主齐越零高调地进了都城。
西夜国大公主齐越零进城的那一日,宋敛敞遣了徵亲王亲自去迎,给足了西夜国面子。
齐越零是西夜国闻名的美人,进城那一日,许多百姓涌入主街道去一睹美人风采。
见到齐越零的样貌,不少人惊为天人。
“没想到这位西夜国大公主的容貌竟如此之美!实在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可不是!我之前听说西域那几个国家的人都长得与我们外貌不一样,没想到这位大公主竟如此貌美!”
“我看啊,这位大公主这时候来延国,肯定是来跟我们国家联姻的。”
“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位大臣……”有人忍不住捶胸顿足,恨不得现在就去参加科考,考个官来做。
之前一直抵制与西夜国交好的一些人见到齐越零的容貌,反倒更担忧了,“这大公主长得这般祸国殃民,只怕不妙啊……”
“况且西域三国邪门得很,万一……”
只是这些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此时的朝堂之上,也分为了两派,一派极力主张与西夜国建交,另一派则是坚决反对与西夜国建交。
这件已无止无休地吵了数日,宋敛敞虽一锤定音敲定了与西夜国建交一事,但许多反对派还是不愿罢休,每日在朝堂上不厌其烦地递折子,下了朝也扎堆往御书房跑。
宋敛敞下令处决了一个带头的,这种情况才得到了缓解。
友邦使者入城,是要进宫摆宴的。
眼瞅着西夜国的使者快到宫门口了,养心殿才开始忙碌起来,白福取了宴会上专用的龙袍替宋敛敞换上。
宋敛敞手上还拿着一本奏折,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
白福见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宋敛敞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仿佛要将整颗肺咳出来似的。
白福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去端了一直备着的冰糖雪梨水,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宋敛敞唇边,“陛下……”
宋敛敞一日比一日憔悴,身子亏空得厉害,不管怎么补,身形还是日渐消瘦了下去,脸上多了不少褐色的斑点,整个人看起来残败不堪。
这些日子,为了不让朝臣察觉到他的身体问题,每日上朝之前,他都要涂点粉提提气色。
宋敛敞看了一眼勺中的雪梨水,张开干燥的嘴唇微微抿了一口,温热的雪梨水顺着喉咙流下去,肺部一阵清润,他才觉得好受了些。
“看来我的日子是真的不多了。”宋敛敞摆摆手,白福忙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低着头继续为宋敛敞整理身上的衣袍。
宋敛敞却是放下了手里的奏折,低声轻喃道:“也不知道朕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即便是错了,他也不得不这样做。
齐霄陨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手上那些非同寻常的势力让人十分忌惮。
即使他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以延国如今的实力,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西域的势力相比延国实在过于神秘。
这也是百年前延国先祖断绝与西域往来的重要原因。
既然以延国的实力,无法对抗,那便只能冒险一试,引狼入室,让他们狗咬狗了。
“白福。”
白福手上的动作一顿,“哎”了一声。
宋敛敞停顿半晌,才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白福没吱声,宋敛敞也不需要他吱声。
“可能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吧,如果我当年没那样做,夏侯没死,狄之夏也没死,今天会不会就不会这样。”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这个答案也注定没人能给他。
款待西夜国使者的宴席设在太极殿,宋敛敞身着暗紫色蟠龙袍进去的时候,徵亲王宋勤星正笑着跟齐越零介绍延国的葡萄美酒。
延国因地理位置优越,物资丰富,食物精美,相比其他几个国家,更有大国风范。
宋敛敞进去,门口响起尖细悠长的唱声,“皇上驾到——”
宴会中的朝臣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敬地朝着门口跪了下来。
唯有齐越零只是笑着颔首,绝美的脸上显出浅浅的笑意,将不少人看得呆住了,就连一向循规蹈矩的宋勤星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惊艳。
宋敛敞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朗声道:“众位爱卿都起身吧,今日是西夜国使者来访的日子,无须如此多礼。”
他说虽是这样说,但朝臣们自然是不敢当真的,皆恭敬地起了身,分立在两旁,直到宋敛敞坐在首位,发话让他们坐的时候,他们才敢坐下。
宋敛敞在首位上坐下,转头看向坐在他右手边的齐越零,温和地笑笑,但一双龙目里满是锐利,隐隐给人威压,“大公主远道而来,朕招待不周,还请大公主见谅。”
齐越零不卑不亢地笑笑,并没有起身回话,而是挺直背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回道:“延皇说笑了,延国地大物博,民风淳朴,实在让本宫大开眼见。”
宋敛敞笑笑,没再回话,而是转而与其他几位使者说起话来。
齐越零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垂头端起桌上的果酒轻轻抿了一口,长而卷翘的羽睫低垂着,像是一把小扇子。
在场的人精们自然能感受到两人之间不那么友好的气氛,为了不让现场太过尴尬,只好极力活跃气氛。不一会儿,宴会现场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宴会尚未结束,宋敛淌就先行离场了,将招待西夜国使者的任务交给了宋勤星。
宋敛淌离开之后, 宴会一直开到月上西头,才散场。
就仿佛只是一场平常的宴会,众人互相告别之后纷纷离去,似乎谁也不在意这几位从西夜国来的使者接下来的安排。
宋勤星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外国使者是不能住在皇宫里面的,只能住在宫外的驿站。
他亲自将人送回了驿站安顿好,才转身回王府。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齐越零就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转瞬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