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光芒落在城楼之上,收敛起来,显露出其中的人影。
正是魏太祖!
但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不久前出关时的威严与霸气?
他披头散发,那身古朴的帝王常服上沾满了尘土与斑驳的血迹。
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痕,周身气息起伏不定。
玄黄光芒明灭闪烁,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连法相都难以稳固。
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强提着一口元气支撑。
“老……老祖?”
魏帝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慌。
他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您……您这是……”
群臣更是目瞪口呆,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之前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都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凯旋?这分明是……惨败而归啊!
魏太祖一把推开魏帝伸来的手,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法则反噬,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传……传朕旨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每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放弃所有外围疆土……”
“收缩所有兵力……固守……固守皇都及周边三镇……”
“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迎敌!”
什么?
放弃所有疆土?固守皇都?
这岂不是将大魏九成以上的国土,拱手让给大胤!
“老祖,不可啊!”
一位老臣噗通跪地,涕泪横流。
“那些都是我大魏列祖列宗一寸寸打下来的基业啊!”
“是啊老祖,我们还可以一战……”
“请老祖三思!”
魏太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虽然重伤,但那属于开国太祖的余威仍在,厉声喝道:“闭嘴!”
他环视一圈这些尚且看不清形势的臣子,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悸与后怕:
“你们知道那李元乾……有多可怕吗?”
“朕连一招都无法挡住,只能依靠秘法逃窜回来。”
“现在上去就是送死!”
“固守待援,尚有一线生机……外出野战,便是送死!”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所有魏国高层头晕目眩,面无人色。
一招都接不下?
动用秘法才勉强逃回?
这……这李元乾的实力,竟然恐怖到了如此地步?
他们原本以为老祖突破法相,至少能与对方分庭抗礼,没想到差距竟是天渊之别。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魏帝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魏太祖不再理会他们,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咳出些许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
他艰难地转身,朝着祖庙方向踉跄走去。
只留下最后一句充满不甘的话语,飘荡在死寂的城楼上:
“守住皇都……等朕……恢复伤势……”
巍峨的魏氏祖庙,深藏在皇城最核心的禁地之中,庄严肃穆,缭绕着历经数百年而不散的香火气运。
魏太祖踉跄而入,沉重的庙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恐慌隔绝。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地一声,又是一口蕴含着法则碎片的逆血喷出,身躯摇摇欲坠。
玄黄法相黯淡无光,在他身后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崩散。
“李元乾……混沌之力……竟恐怖如斯!”
他盘膝坐在历代魏帝牌位前的蒲团上,脸上满是痛苦与不甘。
那一剑,不仅重创了他的肉身与法相,更几乎斩灭了他刚刚重燃的雄心。
他强提精神,双手艰难地掐动法诀,引动潜藏于祖庙地底、弥漫于皇都上空的磅礴国运。
“皇魏国运,听朕号令,护朕法体,愈朕道伤!”
嗡!
低沉的嗡鸣自祖庙地底响起。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玄黄气流从虚空中渗透而出,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入魏太祖残破的身躯。
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略微恢复了一丝红润,周身明灭不定的光芒也稍稍稳定下来。
国运之力乃万民信念与江山社稷所聚,对于他这等与国同休的法相境而言,确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然而,那混沌剑气造成的道伤极其顽固,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本源。
国运之力也只能勉强压制,修复起来异常缓慢。
照这个速度,没有数月甚至数年的苦功,绝难恢复巅峰。
就在魏太祖全力运转功法,对抗体内肆虐的混沌之力时。
一个极其突兀、充满诱惑与诡异的声音,直接在他心神深处响起,打破了祖庙的宁静。
“啧啧……好精纯的混沌道伤……看来你这后生,遇到了大麻烦啊……”
这声音沙哑而古老,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仿佛能勾起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与阴暗。
魏太祖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厉声喝道:
“谁?胆敢窥伺朕!”
他的神念瞬间扫遍整个祖庙,却一无所获。
声音的源头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根本不存在。
“呵呵……不必找了,朕就在你脚下,被这祖庙和那方破印镇压了数百年……”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
“看你也是魏氏子孙,身负开国龙气,竟落得如此狼狈……真是可怜,可叹……”
魏太祖心神剧震,他身为开国太祖,竟不知自家祖庙之下,一直镇压着如此恐怖的存在?
他能感受到,这声音的主人,其生命层次绝对达到了法相境。
虽然气息似乎被极大地削弱和禁锢,但本质极高,甚至带着一种令他都有些心悸的古老邪恶。
“古魔?”
魏太祖沉声道,语气中充满了警惕。
他想起了一些古老的典籍记载,关于上古时期被镇压的域外魔头。
“聪明。”
古魔的声音带着笑意.
“如何?”
“放吾出去,吾可以帮你。”
“你我联手,莫说一个刚刚触摸到混沌皮毛的小辈,便是这九州天下,亦可图之。”
“届时,你大魏江山,将远胜从前!”
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
一个法相境的盟友,而且听起来极其古老强大,若能得其相助,眼前的危局确实可解,甚至可能因祸得福。
然而,魏太祖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冷冷一笑,笑声中带着帝王的傲岸与决绝:
“哼!”
“与魔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朕乃大魏太祖,承天受命,岂能依靠你这等被镇压的邪魔外道来挽救江山?滚!”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帝王的尊严,以及对古魔天生的不信任,让他本能地排斥这个提议。
“承天受命?哈哈哈……”
古魔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若真承天受命,你怎会败得如此之惨?”
“你的国运,又能支撑多久?”
“尊严……在生死存亡和国祚延续面前,值几个钱?”
古魔的声音充满了讥讽,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戳在魏太祖内心的痛处。
魏太祖脸色铁青,却没有再出声呵斥。
他闭上双眼,全力运转功法,引动更多国运疗伤,似乎不想再理会这蛊惑之音。
但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古魔的话语,如同魔种,已经悄然落入他的心田。
李元乾那无可匹敌的一剑,胤军势如破竹的兵锋,国内岌岌可危的形势……
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头。固守待援?
援从何来?
若李元乾放下身段亲自来攻,这皇都大阵,真能挡住吗?
尊严与生存,理想与现实,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祖庙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只有国运流淌的微弱嗡鸣和魏太祖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古魔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不再充满蛊惑,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笃定:
“你会同意的。”
说完这句,古魔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魏太祖依旧闭目盘坐,面无表情,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