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庆幸的是,一诺毕竟还小。日子久了,便没了当时的恐惧和患得患失,渐渐地就重新活泼了起来,虽然还是粘李芸熙粘的紧,晚上却不会无故哭闹了,吃的也渐渐多了起来。
恢复了往日的吃睡习惯后,一诺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很快就又重的李芸熙只能坐着抱着他了。站着也不是不行,只是,委实站不住很久。特别是一诺急着想要找什么的时候。一诺究竟找的是什么,李芸熙也说不好。只知道,一诺感兴趣的东西,大约在她身后。可李芸熙每次回过头,都只能看到身后的一片虚无。
刚开始的时候,李芸熙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可是次数多了,李芸熙还是有些害怕的,因为她某天突然想起曾经听说过的,有些孩子小的时候是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的。鬼神之说,若是李芸熙不记得前生的那些过往,或者她也是不会相信的。可是,她记得,还记得十分清楚,所以便存了些敬畏之心。可是,即便再怎么敬畏,她也不愿意一诺有什么闪失。
一诺长的太好看了,偶尔芸珮会跟王妈妈说她在外头听到的一些酸话,那些人说,像一诺长的这么好看的孩子,就算李芸熙好运生了下来,却是很难养大的。虽然芸珮都是偷偷地跟王妈妈说的,可是芸珮听的多了,说的多了,李芸熙偶尔还是能恰好听到几回的。当时,李芸熙只是觉得那些人是羡慕嫉妒她生了个好儿子,毕竟三少也是长的那副模样,不是也都顺利成人,还祸害了那么多人。可是最近这些事,却让李芸熙有些害怕了,于是她亲自去附近的庙里求了个平安符。至于一诺,经过前些日子的那些事,她暂时是不敢再带出门的了。
本来给一诺求来了平安符,李芸熙以为一诺就能不老要往她身后倾了,可事实是,一诺还是跟往日没什么区别。自然而然的,李芸熙就注意到了身后的那堵围墙。
对于隔壁新搬来的邻居,王妈妈是极没有好感的。即便她们最好后还是把那份见面礼全部祭了五脏庙,王妈妈还是对隔壁住着的人有些偏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妈妈经常用隔壁的人作为不好的例子教育芸珮,李芸熙最近总觉得,隔壁确实有些不对劲。很多时候,当她抱着一诺待在院子里的时候,不论站或者坐,只要她是背对着与隔壁的那堵围墙的时候,她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她,暗暗地。
李芸熙有天仔细看了看那堵厚实高大的围墙后,觉得,是自己多疑了。毕竟隔壁住着的,听说是某位老爷的外室,那人也不出门。出门的都是些丫鬟,听王妈妈说,那些丫鬟的口风都十分紧,不管旁人怎么好奇,怎么打听,她们从不多说一句话。
既然是某位老爷的外室,按照李芸熙前世的经验来说,为了不让自己的头顶有些绿,宅子里服侍的便应该都是丫鬟、婆子才是。那么,那些李芸熙以为的目光,大约......是错觉吧。
这天,李芸熙又猛地回过了头。三少动作迅速地把面前的细砖推回了原位。那个动作流畅的,让一旁的胡六看着都觉得心酸。每天每天,三少不知道要做这样的动作多少次,才能如此熟练而迅速。
估摸着李芸熙应该转过头了,三少又轻轻地拉动面前的砖头,留出一条缝隙,凑上前去看芸熙和孩子。芸熙背后是没有长眼睛的。可是,一诺的眼神挺好的。每次看到三少的眼睛,总要好奇地往他这儿凑。一诺的反常,总是能让李芸熙转身。
当天傍晚,胡六又再开了口:“爷,不如咱们还是直接上门去吧,您本来也不是要来跟李姑娘抢小少爷的。明明就住在隔壁,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呢?”
“他们生活的挺好的,我又何必去打扰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罢了,挺好的。”
“好什么呀,您每天都跟做贼似的。人家是凿壁偷光,您是挖砖偷看。”
“你说什么?”三少微微偏头,稍稍垂下眼帘,看着偷偷念叨的胡六。
那由上而下的眼神,看的胡六是心惊胆战,“没什么,奴才是说,爷您现在想用晚膳了吗?”
因为生产之日就把孩子送走,满月那天才抱回了身边。所以一诺的满月宴没有能办成。后来一诺百日的时候,李芸熙不是没有想过,按照王妈妈说的,给孩子办个百日宴当做补偿的,可是她又担心。担心侯夫人和三少若是听说了消息一定会来参加,若是参加了,看到越来越玉雪可爱的一诺,他们会改变主意,把一诺要回去。这么拖啊拖的,转眼一诺就已经快要十一个月大了。
看着在床上爬来爬去,已经爬的十分利索的一诺。李芸熙除了感叹时间过的太快之外,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这回,便是王妈妈不说,李芸熙也是要给一诺办抓周的。反正她们现在不在芙蓉镇,不在苏城,更不在京城,所以,李芸熙一点儿也不害怕。旁人的抓周宴,都是要请亲朋好友和邻里到场凑热闹的。李芸熙和芸珮只剩下姐妹二人,还有一个视作亲人的王妈妈,这样,在李芸熙看来,就已经足够了。李芸熙没有旁的亲人,那些邻里,李芸熙也不想请她们来听些明面上的好话,那些背后的酸话、怪话,她已经听的太多了,即便她们还没有在这儿住上多久时间。
因为要给一诺办抓周,几人都忙碌了起来。王妈妈去铺子里挑了些布料,准备亲手给一诺做一身抓周时候穿的衣裳。还陆陆续续地把能想得起来的,抓周会抓到的,意头好的物什都买回了家。在一诺身上花银子,三人从来不觉得花的多。
好在最近天气热了起来,一诺也知道粘着李芸熙不舒服,所以都是在李芸熙附近自己爬着玩儿。李芸熙也刚好趁着一诺爬的欢快的时候,给他绣个五毒图的肚兜。
至于芸珮,绣活是拿不出手的,王妈妈便开始培养她的厨艺了。毕竟若是翻年,芸珮也可以开始说亲了。好好一个姑娘家,总要有能拿得出手的手艺才是。
三个人各自有了分工,日子倒是过的极快的。
作为孩子的父亲,三少自然也是将孩子的生辰记得十分清楚的。他派出去保护李芸熙他们的人来回报,说是她们最近都在准备给孩子抓周的东西之后,三少沉默了许久。
自从被大哥强行带回了京城,自从被父亲拘在了侯府,自从他发现,自己暂时离不开侯府之后,他便寻了些事做,看书习字习武......最长做的,还是思考,考虑他和李芸熙之间的那些事,考虑他对李芸熙的那份心意,究竟有多少是因为真实,多少是因为梦境,多少是因为一诺。
其实说句实话,他无法确定对李芸熙的心思,因为往时相处,他总是不免将现实中的她和梦境中的她重合,每每看到他熟悉的她的一面,他总觉得温馨而幸福,看到不同的她,他才能感受到现实其实也是存在的,而现实是,他们已经与当初不同了。
不过不管如何,三少的想法最终还是只有一个,留在李芸熙身边。若是不在她身边,他恐怕终身都只能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而想象,终归只能是空想。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抱着回忆过日子,也不想一个人过一辈子。
再次来到她身边,虽然有着一墙之隔,虽然她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很长,但是足够,足够让他看清现在的李芸熙。三少慢慢看出来了,她与那时候的她,已然不同了。她不再是那些过往中,把‘子轩’当做唯一的‘芸儿’了,她只是李芸熙,是一诺的母亲。而他,若是要留在她身边,只怕也该做一个不同的尉迟子轩。
三少是下定了决心的,自然是不急的。他在等,等一个适合的机会,把李芸熙和孩子都揽回身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为他们遮风挡雨,就像父亲护着娘亲和他们一样。
作为‘皇帝’的三少不急,作为‘太监’的胡六是急得要死。有些话,他是不想也不敢告诉三少,因为他听着都觉得心里难受,更何况是三少本人。好在,三少为了不引起镇中人的注意,基本上是不出门的。
因为前些日子的那件事,镇上的很多人都见过了一诺小少爷的模样,且印象深刻。一诺小少爷像极了三少,看到三少大半天在街上晃荡,恐怕他们会吓死吧?
三少或许是没有注意到的,但凡李芸熙和孩子出现在三少的视线可见范围之内,三少就只能看见他们,旁的看不到也就罢了,似乎也听不到。
胡六作为旁观的,看不到什么,便只能听声音了。他十分耳尖地听到,有人称呼李芸熙‘李嫂子’。胡六是个有疑问了,当场就得要解惑的人,于是他很快就去吩咐了手下的某个人,调查这事。
答案确实很快就被回报到了他的跟前,可是这个答案,让人不大舒服。
看着已经‘入土’许久,现在应该是‘诈尸’状态的三少在他跟前走来走去,天天贴着厚厚的冰冷的墙,听墙对面的一点儿动静,胡六觉得,自己都快成娘们了,他想哭。李芸熙心狠,他替自家主子委屈。
胡六虽然理智上明白,李芸熙大约是因为在苏城的那些流言而有所领悟,这回换了个地方,干脆直接就把自己弄成了寡妇,可感情上,胡六却依旧觉得李芸熙狠心。给他家爷改了姓也就算了,还说他家一诺小少爷是个遗腹子。虽然她也放出了话,要替孩子的父亲守孝,可是......
当今圣上开明,并不是不允许妇人与夫君和离的,虽然一般人家都是会留住自家的男嗣的,可是也不排除,有些人家看不上正妻,也看不上正妻所出的子嗣。胡六其实更希望他家爷是个抛妻弃子的纨绔子弟,也比已经入土的‘死鬼’要强上很多。
隔壁的李家在为一诺小少爷的周岁宴准备东西,一墙之隔的他家少爷,也在为自己的长子准备东西。若是往常,这样的事,也就是银子花出去,东西拿到手的事。
可是现在的三少,胡六看着,与以往真的不大一样了。不止外貌成熟了,内里似乎也成熟了许多。胡六看着,三少绝对可以被看做是个合格的父亲了。
有个侍卫,原来在来侯府做侍卫之前,是个木匠。对于木匠来说,用木头刻个小玩意儿,那是极其简单的事。胡六刚开始以为,三少是为了小少爷,想要多省些银子,才打发那个侍卫做些刀啊剑啊的小玩意儿,背地里虽然有些看不起主子的突如其来的吝啬,可是胡六想起当初的囊中羞涩,没银子寸步难行的窘迫,还是将三少的行为默认成了慧眼识珠,让有才能的人‘能者多劳’。
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胡六的想象。
当胡六看着三少自己直接拿着那些木匠用的工具的时候,胡六才堪堪明了,原来三少不是吝啬,他只是在试,试试这个侍卫,够不够资格做他的师傅。胡六也看出了三少的意思,他是想亲手给小少爷做一些抓周用的物什,现在看来,暂时应该是刀、剑和弓。
三少很努力,可毕竟是锦衣玉食之中长大的。这些活计,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了的。入行其实是不容易的,特别是短时间之内要做好就更是不容易了,只要看着三少手中不一会儿就扎满了的碎碎的木刺就知道。
为了护住爷的手,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的胡六,主动给三少的手上缠了些布条,至少,能护住手掌。
刚开始的时候,三少是默许了的。不是因为怕痛,而是因为,木剑上都是星星点点的他的血迹。血很快就渗进了木头里头,为此,三少已经从头来过了很多次。
后来,因为缠了布条之后,双手就不灵活了。所以很快,三少就解掉了布条。然后,还是拿起了那些失败的木剑,慢慢地练习。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诺满周岁之前的几天,三少最终还是把想给孩子做的东西做出来了。看着面前摆放着的不算精致,却小巧可爱的光滑不扎手的木头刻的刀、剑、弓,三少笑的开怀。胡六的目光先是落在这些物件上头,最后,还是落在了三少的双手之上。那双手,缠满了布条,胡六记得,他帮三少处理手上伤势的时候,需要十分十分地细致,因为那些木刺,有的极小。有时候甚至要用上绣花针,因为.....有些木刺已经长进了肉里,要重新挑开。
三少的手,在这一个月中,粗糙了许多。有些经常用力的部位,甚至有了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