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胡六没想到的是,这世上,总有些人的思路是与旁人不同的,比如赵城。
赵城看到和给他开门的男子一起摔进门来的三少,顿时就想起了上一次那不是十分愉快的给他给三少沐浴的情形,那天回去之后,他还染了场小小的风寒。赵城是见过三少的,还不止一次,虽然第一次见面,也曾为他的容貌所折服,只是,在赵城心目中,三少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他现在毕竟是个傻子。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罢了。
这会儿,听了胡六这么一番说辞,再回想王妈妈刚才说的那番话。赵城终于把那个‘贵人’和面前的三少合二为一了。原来,芸熙就是被面前这人给......果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这世上当真是不缺的。
本来不大相信神佛、命运的赵城,这会儿看着三少的情况,倒是相信所谓报应了。三少大约就是作孽太多,才会变成如今这副痴傻的模样吧。
赵城觉得,他不需要再考虑了。或许某些方面,他不及面前此人。可现在,他比他强的是,他至少不傻,以后,便是三少恢复神智了,他也自信有比他强的地方,至少他没有纨绔公子的那些个坏习性,见一个漂亮女子就勾|搭一个,永远都有新欢。若是芸熙跟了三少,现在要照顾痴傻的他,以后要迁就、讨好高高在上的他,恐怕一生都不会安宁、幸福的。
“祖母,我想过了,也想好了,我不介意芸熙的事,也不介意芸熙腹中的孩子。芸熙腹中的孩子,若是芸熙舍不得,而三少能舍得的话,那等我与芸熙成亲了,就由我和她一起养育。那孩子,以后就跟着我姓赵,是我赵城的长子。若是芸熙能舍得,三少舍不得的话,孩子生下来之后,就交给三少也行。毕竟我看着,三少的家世应当比我家强上许多,或许更有利于孩子的将来。抑或者,咱们现在都不做决定,等孩子长大了,到了知事的年纪,把这事告诉他,是去是留,由孩子自己决定。祖母,您看,这样可好?”
若是三少不傻,额,是不‘装傻’的话,他现在要说的话,一定很多。
比如,“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说介意不介意的问题,爷的女人和儿子,自己能养,不用你假好心、假清高!”
比如,“谁说爷舍得?爷就是为了咱儿子来的。爷的儿子这辈子只能跟着爷姓‘尉迟’!”
比如“儿子是我的,李芸熙也是我的。你这赵家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跟爷抢女人、抢儿子?哪儿来的,给爷滚回哪儿去!!”
比如“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孩子的亲生父亲,李芸熙的准夫君,爷我就站在你们跟前,你们居然敢如此愉快地商量李芸熙和另一个人的婚事?当爷是死的?”
可憋屈的是,他是‘傻’的,他什么都不能说,至少,不能说出那么有条理的话来。
于是,只暗地里给了胡六无数个‘赶紧打断他们谈话’的眼神。
胡六有些不大明白赵城此人,明明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只要是正常的男子都是忍受不了的,怎么他还就突然提出要娶李家姑娘了呢?难道......赵城此人,到了这把年纪还未曾成亲的原因,是因为他不能人道?所以心甘情愿地做个‘便宜爹’?胡六开始开始想入非非......只一瞬间,胡六就想了许多种可能性。
然后......接到了他家爷的眼神。
于是赶紧说:“李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家爷的长子,不可能跟别人姓!不能叫别人做‘爹’,他这辈子只能有一个爹,他爹叫‘尉迟子轩’!”第一次,胡六在人前说了主子的名讳,只因为说出来的话,好像显得更加有范儿一些。
说完这一段,胡六看了眼三少,看到的是三少让他继续说的眼神,于是胡六又继续道:“还有,李姑娘既然是我家爷的女人了,一天是,那就一辈子都是。芸熙祖母,您可不能把李芸熙胡乱地嫁给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啊!李芸熙和小主子,咱们爷以后都是要带回长乐侯府的!”‘长乐侯府’四个字,胡六说的极重。该仗着势的时候,还是要依仗一下的。
王妈妈是听李芸熙说过三少的大约情况的,她极想反驳胡六:“跟过你家爷,就是他的人?还一辈子都是?你家爷有过多少女人,你作为他的属下,能数的清吗?就凭他这股子花心劲儿,不要说赵城了,这苏城随便拉一个小伙子出来,都比你家爷强一些。姑娘家找夫君看的不仅仅是男方的家世,最重要的,是男方的品行。”
只是,有些贵人做的事,你可以知道,却不能议论。王妈妈深谙这一点。
“胡管事,我既然是芸熙的祖母,自然是不会害她的。芸熙现在已然这样了,我自然是要给她寻一份稳妥的好姻缘的。不能因为过去的......某些错误,就葬送了一生吧?有些事可以错,却不能错到底。”
王妈妈这话,算是说的极重了。因为她一直都替芸熙抱不平。若不是三少,芸熙那样的好姑娘,何愁寻不到好姻缘。
胡六和三少的脸色顿时都不大好看起来。因为他们都不是傻子,都听懂了王妈妈话中的深意。她所指的,李芸熙过去的某些错误,很明显,就是跟过三少这回事了。
这就算是对于三少最大的否定了。尉迟子轩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谁这样嫌弃过。京城里多少女子,都以曾经是他三少的女人为荣,当然,三少不敢言明的是,那些都不是好人家的女儿。
可即便如此,三少依旧觉得憋屈。三少就快要忍不住道明一切之时,李芸熙进了大厅,身边跟着妹妹芸珮。
却原来,芸珮知道了赵城的到来,也看到了三少和胡六的鬼鬼祟祟,于是......在三少和胡六跌开大厅的门之后,李芸珮便去找了李芸熙。
“姐,姐?你醒着吗?你快给我开开门!”
芸珮急促的敲门声,让李芸熙有些心慌,让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比如......比如三少不傻了。
从昨天见到胡六之后,李芸熙就开始有些担心了,担心三少会提早恢复正常。正常的三少,便不是她或者祖母、妹妹能够轻易打发的人了。李芸熙只希望,老天慈悲,再给她和孩子一些时间,至少,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或者,至少要熬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才好。
虽然害怕,李芸熙还是打开了门,看着满脸急色的妹妹,李芸熙心里咯噔一下,而后不确定地颤抖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三少他......”后面的话,李芸熙有些不敢说了。
“姐,你怎么知道?”
“三少他真的......”李芸熙的脸色顿时煞白了起来,全身都抖的厉害。
芸珮暂时没注意到姐姐的异常,只是继续说,“姐姐,咱们可不能再留着三少在咱们的宅子里了。刚才赵大哥来了,与祖母在大厅闭门说话,三少他居然带着胡六把门给撞开了。姐姐你说,自从三少来了之后,咱们宅子里的门啊,窗户啊,都坏了多少了?这些东西要是要维修起来,那可都是银子呢!哦,对了,上次那个胡六不是给了姐姐您一叠银票吗?就用那个来修门窗好了。”
听着芸珮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李芸熙渐渐恢复了平静,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
“芸珮,以后说话,直接说重要的部分,这些不重要的,放在最后说。”
“跟银子有关的事,怎么能是不重要的事呢?哦,对了,三少和胡六他们现在还在跟祖母他们说话呢,姐你快去看看吧。恐怕赵大哥是知道了姐姐你的事,所以上门来了。”芸珮看了看姐姐的肚子,有些沮丧地说。本来,她以为,她很快就要有个好姐夫了。没想到,胡六这个扫把星一来,功亏一篑了。
而后又想想,这么一来,恐怕这屋子以后也不用修了,她们一家四口,以后要去寻别的地方定居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合心意的宅子了。
李芸熙听到芸珮说赵城来了,到也没觉得多惊讶。毕竟当初,是她给了他承诺。毕竟当初,是她有所隐瞒。这会儿,胡六一来,苏城的人一猜测,消息一传开,所有事都被曝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众人面前。赵城知道这一切,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李芸熙不是很会逃避的人,只是有时候,不想太早面对罢了。可如果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李芸熙倒也不会退缩。
“既然他们都在,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李芸熙沉默了片刻,转身对镜理了理发髻,淡淡对妹妹说到。
李芸熙的到来,让在场的几人又再陷入了沉默。在李芸熙背后,他们可以说很多话,当着李芸熙的面,却着实要顾虑她的感受。
“祖母,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李芸熙脸上,声音中,都有着淡淡的笑意,似是不在意,因为大约已经知晓他们谈话的内容了。
赵城和胡六自是不敢再开口,他们的争锋相对,说的那些话,多少会刺伤李芸熙。三少是傻的,能开口的,便只剩下了王妈妈。
王妈妈斟酌了一会儿,本来她也是属意赵城的,家有薄产,人看着也厚道,知道了芸熙原来的那些事,也不嫌弃她。现在连孩子都能坦然接受,当真堪为良配。于是她便开了口:“是赵城,他来跟祖母谈和你的婚姻大事。”
李芸熙早就知道赵城来谈的应当就是这件事,于是淡然开口,“赵城,其实咱们之间的事,本就是口头约定,我也早说了,咱们约定的期限是今年九月,现在,还远远不到时间,若是你改了主意,也不用刻意来说,到时候不让媒婆上门来提亲就是。”
赵城还未开口解释,王妈妈倒是先替他开了口,“芸熙啊,你误会赵城了,赵城是听说你有了身孕,所以,来看看你的......可他并没有说取消婚事,他刚才还说了,你们的婚事不变,是吧,赵城?”说到最后,王妈妈转头问了问赵城的意思,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因为刚才赵城说的那番话,王妈妈现在都觉得言犹在耳。
赵城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听到王妈妈的问话之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嘴中连声称‘是’。
“芸熙啊,你听到了吧?赵城这样的好孩子,祖母看着,你就别再考验他了,这门婚事,你就提早应了吧?”也好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王妈妈所想,正是李芸熙所想。因而,王妈妈话音一落,李芸熙就笑了笑,“但凭祖母做主。”
胡六忙道:“李家姑娘,万万不可啊!您就算不考虑咱家爷,也该考虑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吧?”胡六一边说这话,一边看着已经有些气势外露的爷,以他对爷的了解,只怕爷是要忍不下去了。他还是想救一救李家姑娘,毕竟,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儿。
没想到,王妈妈没能理会胡六的好意,继续拆他的台,“芸熙啊,赵城说了,若是你舍不得孩子,他会视如已出的。”
李芸熙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点头。只有她知道,她不是真心答应赵城的。只是做给胡六他们看的。最好能气的胡六把三少从她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子身边带走。那么,她就能带着祖母、妹妹离开苏城了。自从孩子的事情被苏城的众人知晓,李芸熙就不想再待在苏城了。若是她嫁给了赵城,不但赵城要一辈子接受众人的指指点点,她和孩子、祖母、妹妹也不会例外,人活一世,何必活的那样辛苦。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待在能让三少,让侯府的人找到的地方。至少,也要尽力逃,至于能逃多久,那就是她和孩子的造化了。
知道李芸熙的身份之后,三少忍了,得知李芸熙有了孩子之后,三少继续忍,知晓李芸熙胎气不稳之时,三少只能忍,李芸熙赶他走的时候,三少忍着继续装傻,忍来忍去,忍到李芸熙要带着他的娃嫁给别人了,那还忍什么呀?于是,三少爆发了。
“李芸熙!”身后传来的阴测测的声音,让李芸熙僵在了原地。当然,整个大厅里的人,其实都被这个声音给吓到了。胡六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被定在了原地,更不要说别的没有准备的人了。
尉迟子轩大步走到了李芸熙跟前,伸出右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与早先不同的是,三少控制了力道。
“为什么要嫁给这个粗汉?因为爷是个傻的?爷现在不傻了,你又准备如何?”三少这样生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