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绣坊开张后,芸珮只做了几天的掌柜的,就开始甩手不干了。真正做了之后,李芸珮才明白,掌柜的确实如祖母和姐姐所说,不是这么好做的。所以......李芸熙马上让三少给铺子里安排了个掌柜的。至于账房,本来三少也是给安排好的了,可是王妈妈过来说,芸珮已然有了人选。
那段时间,李芸熙因为遇上了肖侍妾,晚上睡的不好,精力不足,出不了门。那个账房,是个年轻男子,进侯府内宅见她,也委实不大合适。所以,最后三少还是吩咐胡六去打听了一番消息,让李芸熙放心。
李芸熙听了胡六打听来的消息,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笑了笑。怪不得,王妈妈说起那人的时候,语气有些不大对劲。
等李芸熙出了月子,不止一个月,而是两个月后,带着一诺,身边跟着形影不离的三少出了门。至于多多,自然是留在家里的。反正他还小,睡的时候多,等他睡醒了,他们也就又回府了。一点儿都不耽误逗弄他。
说起‘多多’这小名,李芸熙反正是不想管了,那天三少随口那么一说,侯夫人和她这个亲娘都还未曾答应,一诺便叫唤上了,左一个多多,右一个多多的。随后,她和侯夫人虽然也给多多取了旁的小明,可是不论是一诺,还是多多,都只认‘多多’这个名字了。多多这孩子,别人叫什么他都没反应,一叫多多,他要不动手,要不动脚,要不就睁眼,要不就嘟嘴、吹泡泡。反正总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方式证明他承认他是多多。
李氏绣坊这铺子,是李芸熙花银子买的,可是却落在芸珮名下。当然,李芸熙和王妈妈都并没有告诉芸珮这点,所以芸珮一直以为这家铺子是在李芸熙名下的。李芸熙是想给妹妹留条后路,女子还是要身边有了银子,才能有些底气。
因为不想惹人注意,所以绣坊的地方并不是很大。因为绣娘们,都是另外住的,铺子里只卖一些成品。若是客人有图样的,她们也会视能力接下。
李芸熙今天出门,一来是出门透透气,坐月子两个月,快要把她憋死了,二来,是带着一诺出来玩一玩,来京城这许久,她和三少还没一起带一诺出来玩过。倒是侯爷和侯夫人他们曾经带着一诺出过几次府,每次一诺都玩的很疯。最重要的是,李芸熙要亲眼见一见那位芸珮属意的账房先生。
“姐,姐夫,一诺。”他们的马车一停下来,芸珮就迎了上来。
三少是个小气的,李芸熙坐月子期间,不许她见别的人,也不许别的人见她。那所有的消息,她都是听说的,听三少转述。
几个月没有见,李芸熙觉得,妹妹长大了,再不是过去的小姑娘了。而后,李芸熙释然一笑,可不是嘛,芸珮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芸珮弯腰抱起一诺,笑着对李芸熙说,“姐,你这月子做的挺好,还是姐夫照顾的好,你圆润了不少呢。”
芸珮说起这话,李芸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这个月子,到真算是三少照顾的。三少不但监督她吃喝,还严防死守,不让她沐浴。最多便是擦身。因为嫌弃她动作慢,这事儿,也是三少帮忙的。其实她更属意丫鬟、婆子做,可三少就是不让别人碰她。刚开始她倒是下定了决心,便是臭了,也不要三少帮忙的,可某天,她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有股子酸臭味的时候,便只能屈服了,那过程......反正不堪回首就是了。
李芸熙和三少来了,掌柜的和账房自然都要在,便于李芸熙询问情况。
李芸熙也不客气,一落了座儿,就指名要见掌柜的和账房。掌柜的不是她最想见的人,三少总是不会害她的,这买铺子的银子还是三少给的呢。李芸熙最想见的,是那位年轻的账房。
李芸熙话音一落,芸珮就有些紧张起来,“姐,你怎么一来就要见他们啊!不然......先喝杯茶吧,润润口吧?这天气这么热。”
李芸熙笑了笑,那笑容在三少眼中看来颇有深意,李芸熙只看了眼有些心虚的妹妹,道:“你是不知道,你那小外甥多多,是个多缠人的孩子。一会儿不见我,就哭的惊天动地的。我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了,不然他恐怕嗓子都要哭哑了的。”
李芸熙这点儿上倒是说的实话,多多不止长的像三少,性子也像极了三少,霸道的紧。只要醒着,就必须要李芸熙陪在一旁,不过现在,他是睡着了的。一睡着,就会睡上许久。李芸熙还是有些时间的,有时间好好见一见王妈妈口中被一文钱难倒的白面书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很多文人都信奉这一点,会舞文弄墨的人,都有些小清高。不过可惜,不是读了书,就能不吃饭的。要吃饭,光靠读书还不行,还得有银子。听胡六打听来的消息,这位姓沈名衍之的书生,是今年年初赶来京城参加今科会试的,不过,他好似是路上遇上了些许波折,还未到京城,盘缠就用尽了。作为取得了功名的书生,他自有一股子傲气,让他行乞,是不大可能的。
究竟芸珮是怎么把他捡回家的,胡六没能查出来,反正之前,他是到处替人抄抄写写,写些家书、对联之类的,才勉强到了京城,清贫度日的。芸珮自己是个识字不多的,对于会读书的人,特别的崇拜,这点,李芸熙是知道的。看芸珮的样子,倒是也能看出来,她对沈衍之很有好感,这会儿,好似她这个姐姐见了他,就会欺负他一样,护的紧。
胡六查到的消息,这沈衍之虽然考中了,不过名次却不大好,他一没门路,二没银子,不上不下的,只能留在京中等着补缺,虽然功名在身,却没有俸禄,日子过的确实也让人有些唏嘘。便是到时候补缺不成,他也总要有足够的盘缠,才能回乡。
三少知道妻妹于沈衍之有意,曾问过李芸熙,需不需要替沈衍之找找门路,凭着长乐侯府的关系,只要他是名符其实的金科进士,做个小官还是可以的,不过一句话的事。官场就是这么回事,要不要有银子,要不要有门路,两者都有自然是最好,等着补缺什么的,不过是糊弄沈衍之这样两者皆无的寒门学子的。沈衍之应该也是明白的,所以一直没有离开京城,虽然他没有银子,也没有门路。
对于三少的提议,李芸熙不赞成,也不反对。
不赞成是因为,沈衍之此人,她没亲眼见过,而且他对芸珮是如何想的,她尚且还不能确认。芸珮对他怎么想的,她也要好好私下问问。万一他是个过河拆桥的,虽然有办法给,也有办法收回,不过总是膈应人的。
不反对是因为,李芸熙想要留条后路,万一沈衍之是个好的,万一他对妹妹有那么些真心,便是稍稍帮他一把倒也无妨。若他是自己人了,便不好说两家话。不过便是管了,她也不会让三少管太多,仕途这回事,总还是要他自己走的,若是不适合官场,便是旁人再如何使劲,也终归是不成的。
最让李芸熙担心的是,沈衍之明明中了进士,却依旧留在她们这个小铺子里做账房,不是为了芸珮,不是为了糊口的月银,而是因为知道,芸珮有个姐姐,嫁的是尉迟子轩。京城里知道这事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打听了,便能知晓。王妈妈也说过,来铺子里的客人对她们都十分客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芸珮喜欢他,自然觉得他哪里都好。李芸熙想好好为妹妹试探试探他。只希望,他经得起试探。
听了李芸熙现在就要见人的理由,芸珮说不出什么话了。只略微有些紧张地站在了原地。
很快,便有两个男子进入了李芸熙等人的视野。年长的,自然是三少介绍到铺子里的万掌柜,年少的,便是沈衍之了。两人站定之后,很快给三少等人行了礼。
李芸熙看着敛眉顺目的沈衍之,第一印象是不错的。长相不是特别俊俏,却有股子书生气。不过,人不可貌相。
看了看芸珮,又再看了看沈衍之,平心而论,两人还算般配。不论是年纪,还是容貌。
三少看着李芸熙的目光落在沈衍之身上,一直落在沈衍之身上,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只‘咳咳’了好几声,想要转移李芸熙的注意力。
三少咳嗽地嗓子都快要冒烟了之后,李芸熙才堪堪回过了头,递了一杯茶给三少。“喝点水,润润喉吧。”
而后,李芸熙询问了下铺子里近来的情况,主要还是要听一听两人的谈吐如何,万掌柜和沈衍之的回答都很得体,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们这间铺子并不是很大,其实是有些屈就万掌柜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铺子的基本情况,万掌柜的就都说完了。然后,李芸熙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了。总不好问完了话,就把万掌柜的打发走,只留下沈衍之继续问话,有些太过明显了,就怕他会轻贱妹妹,好似芸珮是急着出嫁,且只有他一个人选似的。
似乎是看出了李芸熙的为难,三少冲着一直候命的万掌柜的使了个眼色,万掌柜的会意,道是后面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想先告退了。李芸熙听罢,松了口气,顺着台阶就让万掌柜的走了。
万掌柜的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微妙起来。因为只有沈衍之一人是外人了。
刚才大约因为万掌柜的在身边,沈衍之尚算沉稳。万掌柜的一走,沈衍之的脸就慢慢地红了起来。
看着脸红的沈衍之,李芸熙顿时就有了些好感。幸亏,不是个皮厚的。
李芸熙正犹豫该先问些什么,三少便先开了口,“娘子,你也很久没见妹妹了,你和妹妹带着一诺出去逛逛,我和他谈谈就好。”
李芸熙其实更属意在一旁听着,可三少的目光比较坚定,李芸熙顿时了然,恐怕因为刚才她看人看的仔细了些,三少醋了。李芸熙觉得,三少总有一天,会淹死的,淹死在醋缸里。不过不可否认,李芸熙是高兴的。
芸珮显然也是高兴的,姐姐和姐夫一起‘审问’沈大哥,和只有姐夫一人‘审问’沈大哥相比,人少一些,沈大哥应该会自在一些。在芸珮眼里,姐夫是个好说话的,姐姐更厉害一些。于是马上牵着一诺走到李芸熙跟前,“姐,咱们出去吧。”天气有些热,一诺只在芸珮怀里待了一会儿,就挣扎着下了地。
看着妹妹略带哀求的眼神,李芸熙起了身,牵住一诺。刚好,三少盘问沈衍之,她盘问妹妹。
到了芸珮的房间,李芸熙刚刚坐定,芸珮就端了杯茶过来,“姐,喝茶。”
李芸熙抿了口茶,把一诺叫到身边,虽然胡六他们在外头守着,一诺还是要在她跟前,她才能放心。
拨了拨茶盏,李芸熙在芸珮的忐忑间,开了口,“对于沈衍之,你怎么看的?”
“沈大哥他,是个好人。”好一会儿,芸珮才挤出这么句模棱两可的话。
看着妹妹眼帘微垂,脸色红润,李芸熙暗自叹了口气,她这副形容,那沈衍之又岂止只是一个好人罢了,恐怕还是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