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胡六的回答之后,侯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皱眉开了口。
“真是三儿的孩子吗?我和侯爷不是交待过你们,凡是伺候了三少的,都要给灌避子汤的?”原来是顾念着三儿的年纪还小,他虽然荒唐,他们做父母的却要替他把关,再荒唐也不能孩子。不然,恐怕好婚事是说不了的。
“奴才......确实是命人给她灌下了的。”胡六在夫人问他问题之时,便已起了身。此刻,更是跪在了侯夫人面前。
“灌了药的?那......怎么还有了孕?该不会......侯府的血脉可是不容混淆的。”
“这......大约是她把那药都给吐出来了。时间上,倒确实应该是爷的没错的。”
“吐出来了?你们给那些女子灌了药之后,都没看着,不让她们吐出来吗?”侯夫人突然之间,有些忧心,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女子带着可能是三儿的孩子,到侯府来认爹。
“不不不,夫人,您听我说。奴才保证,这例外的,便只有李芸熙这一个。”至于别的女子,与三少一夜春宵的,基本都是青|楼楚馆出身的清倌儿,自有老鸨给灌药的,毕竟只要破了身,就要开始接客了。若是有了孕,老鸨会少赚很多银子。其他的女子,不是安置在别院,便是安置在府中,都是有人看着的。便是有那些偷偷想要生下子嗣的,也早就被灌了落子汤了。
“你为何对她例外,可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侯夫人等着胡六,她觉得胡六跟在三儿身边这么多年,这点小事,照理不会做不好的。除非,是那个女子心计深沉,收买了胡六。或者,是瞒过了胡六。
胡六无奈,只得把那天三少对李芸熙做的事说了一遍,“......大约是,大约是奴才一下子给那李芸熙灌了两碗药,然后马车一颠簸,那药就都被颠出来了。”胡六却不知道,他这随口一说,倒是说出了事情了部分真相。
其实胡六很想告诉大少和夫人,那李芸熙|来别院说,想给三少侍寝的时候,曾经说过,她身后是有人的。只是,三少现在这样的情况,恐怕是听不进去的。若是大少和夫人知道了这事,前去处理了李芸熙,被三少知道,恐怕......胡六认为,李芸熙背后之人既然送了李芸熙前来,必然是有所求的,那么,在她求之前,她应该都是会安分守已的,只是......她现在的表现,倒是让胡六觉得,或许,她已经摆脱了身后之人的挟制。或许,当初她们威胁李芸熙的筹码,正是现在跟在李芸熙身边的祖母?
侯夫人此刻,在意的倒不是胡六给李芸熙喝了几碗药的事了。
“你说,三儿用茶杯把李芸熙的头给砸破了?”侯夫人听闻这事,突然觉得,她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幺子了。小时候,他虽然任性,却总是善良的。侯夫人叹了口气,都是她和老爷,把三儿给惯坏了。也怨不得,那李芸熙都怀了九个多月的身孕了,还是不肯松口,跟三儿回京。
孩子是不是三儿的,等孩子生下来就能知晓了。现在,恐怕还是要先哄着孩子娘才是。
“孩子,是在哪儿有的?”
“就是后来三少要去的,芙蓉镇上。”
“李芸熙她现在身在苏城?”
“是。”
“李芸熙不肯跟三儿回京,也没想走吗?”
胡六于是把半夜堵着李芸熙的事儿又说了说,把三少让她转达的话,和后来他说的那些话,也都说了下。
“你是说,你们把李芸熙祖孙三人都困在了宅子里头?”
“没有!”胡六急忙解释,“咱们主要是保护李姑娘,怕她月份大了,还到处乱跑,伤了腹中的孩子。”
“强词夺理!这事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亲自去一趟。现在......老大,陪我上楼,去看看你弟弟。”侯夫人想要探一探幺子的心思,知道了他的心思之后,明天她才知道,要怎么跟李芸熙说。
世子爷无奈地陪着睡饱又吃饱了的,精神十分之好的娘亲上了楼,只希望,三弟已经睡了。生病的人,精神应当总是不好的才对。
世子爷在娘亲的目光示意下,上前扣了门。起先,只是轻轻地扣了几下,权当对娘亲的交待。
敲了几声之后,世子爷回了头,“娘,三弟许是已经睡下了。”
“你敲的这么小声,你弟弟哪里能听到?敲大声些。”
“娘,不然......我们明天早点过来吧?也许,三弟他用了晚膳,喝了药,已经早早睡下了呢?三弟在病中,我们还是少打扰他吧?”
侯夫人自然也是想让幺子好好休息的。只是......她今天若是问不出个答案来,恐怕她晚上要睡不好了。再说现在也不晚。
“天色尚早,没有这么早就睡下的。你再敲一敲,用点力。太早睡下,一觉是到不了天亮的。”
世子爷无奈,正准备再敲,房门打开了。
“娘,大哥,进来吧。”此刻,尉迟子轩的声音很平静。
三人刚刚坐在桌边,世子爷正拿起茶壶准备给每人都倒一杯水,侯夫人就开了口。
“三儿,你对那李芸熙,怎么想的?”
对于娘亲如此开门见山,世子爷无奈地看了眼弟弟,此刻,他也是插不上话的,只能继续手上的动作。大约是怕茶水解除药性,所以虽是茶壶,里头储着的,却是白水。
世子爷在母亲和弟弟面前各放了一杯水,而后,自斟自饮起来,刚才那桌菜,盐委实放多了些。
尉迟子轩沉默了良久,道:“娘,大哥,我想给她个名分,也给孩子个名分。”之所有许久才回答娘亲的问题,不是三少这些日子没有想好,只是想让娘亲觉得,他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来的话。另外,他也确实没想到娘会如此直接问他这样的问题。再则,他在斟酌该如何说,才能不让娘和大哥对李芸熙产生排斥。
能称之为名分的,那就至少是平妻了。
侯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大约知晓了。而后,却突然福灵心至地问了句:“你想给她什么名分?总不会,是正妻吧?”
世子爷正想说,‘娘,您想多了。’
就听三少低声而坚定地说,“娘,还是您最了解儿子。”
尉迟子轩这话,便是默认了侯夫人那突发奇想的猜测了。
三少说完这话,屋子里沉寂了好一会儿。而后,侯夫人有些不愉地说:“不行,我不答应,那李芸熙,身份太低,怎么能做你的原配妻子。”
世子爷虽然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不过,此刻,他也站在了娘亲一边,“三弟,大哥我也觉得不妥。那李芸熙虽然有了你的子嗣,身份低是一点,她的来历、底细,咱们也都不了解。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做你的正妻的。咱们侯府的媳妇,总要知根知底的才好。”
“娘亲,大哥,是我娶妻,还是你们娶妻。我觉得她好,能和她过一辈子,不就行了吗?至于身份......”尉迟子轩笑了笑,“二嫂不是也没什么身份吗?”
听到尉迟子轩说起沈雁蓉,侯夫人和世子爷都吃了一惊,毕竟几人是一起长大的,三少和沈雁蓉的感情还是挺好的。只是沈雁蓉嫁给二儿子/二弟之后,两人之间才因为身份而有些疏远。
“蓉儿怎么一样?她毕竟是......”
“娘亲,不管沈伯父的身份如何,二嫂也和芸熙一样,是父母双亡的。若不是沈伯父与父亲的交情,沈伯母死前将二嫂托付给咱们侯府,或许二嫂的日子过的还不如芸熙。至于芸熙的来历和底细,胡六曾经调查过,正是身世清白的,才会......才会允许她进入别院的。”三少觉得,同样是孤女,若是二嫂处在李芸熙的境地里,或许过的还不如李芸熙呢!
侯夫人和世子爷此刻的表情都有些认真起来了,因为他们看出了三少的认真。为了芸熙,三少可以把沈雁蓉的身份拿出来说事,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们都是记得的,还记得十分清楚,曾经有一个官员公子便是因为在背后议论了沈雁蓉的身世,才被他们面前的尉迟子轩给揍了一顿的。因为对方只是动口,子轩却动了手,所以那一次,子轩被长乐侯打的不轻,卧床好些天才能下床。
侯夫人正想再说些什么,世子爷拦住了她。
“母亲,子轩说的对,既然这是他的婚事,自然还是应该听一听他自己的意思的。”一边说,一边对侯夫人眨了眨眼。
确定母亲不会再说些什么了之后,世子爷继续说,“三弟,母亲和我,都会考虑你刚才说的话,你呢,也再好好想想,毕竟这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原来做的那些荒唐事,我就不给你重复了。当初,你是否也曾经对你接进府里的某个妾侍动过心,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非娶李芸熙不可。”
三少正要回答,世子爷打断了他,“我知道,至少现在,你是打定了主意的。这样,明日,我与娘亲一起,去见一见那位李姑娘。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以势压人,只是单纯地见一见她,毕竟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可是,正如你所说,既然是你们两人的婚事,是你们两人一辈子的事,自然也是要李姑娘愿意才是。你且好好休息,母亲,咱们走吧。”
两人走到门外,还未走过几步,侯夫人就急急开了口:“老大,你刚才干嘛拦住我,我看小三儿是鬼迷了心窍了。那李芸熙究竟哪里好,那样的身世,如何能做正妻?”
“母亲,您也不是不知道,小三是如何执拗的脾气。当初,父亲曾打过他多少次,他那臭脾气何时改过?您便是费劲口舌,若是他真打定了主意,哪里又会更改什么?没得逼急了他,他直接去李府入赘去了。”
世子爷只是随口一说,侯夫人倒是着急了,“那怎么行?他可是侯府嫡子,怎么能跟那养不起儿子的人家似的,入赘别人家呢?”
“母亲,我就是举个例子,就是让您别逼三弟,万一他急了,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哭笑不得的事情怎么办?”好在,世子爷没把他想的,剃度出家之类的话往外说,不然,恐怕侯夫人会更急。
“我......我不就是想给咱家小三儿找门好婚事吗?”
“您的心,儿子懂。二弟懂,三弟其实也懂,只是......有些时候......算是情之所至吧!您呢,现在该做的事儿,就是好好回房休息。明日,儿子再陪您一起去见一见那位李姑娘。看一看,她是不是真如三弟觉得的那样好。若是真的好的话,儿子倒是觉得无碍。三弟毕竟是您和父亲的幼子,不用肩负侯府的重担,万事都有我和二弟在。现在么,三弟倒是真的缺一个能管住他的人。只要能少给您和父亲添麻烦,又能多一个嫡孙。您便是认了这门婚事也无妨。”
“还没见到人呢!听你这口气,好像已经认定,那位李姑娘,是个不错的了。”侯夫人撇过了头,似是因为大儿子对李芸熙那似有若无的赞赏而不高兴。
“听胡六说了一些。只是具体的,还是要见见真人才知道。”不说别的,至少听胡六所言,李芸熙应该不是个攀附权贵的人。不然,孩子都快出生了,三弟又对她那么上心,她早该扒上来了。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性,李芸熙是个心思深沉的,她想......以退为进,放长线钓大鱼。让三弟对她死心塌地,非卿不娶。毕竟她的身世确实低了些,若是一早就顺了三弟,恐怕至多就是个平妻了。
不知市井之间究竟是怎么谣传他们权贵子弟的,好似他听着的那个意思,是说,女子嘛,不能太容易就被他们给征服了,总要适当地拿拿乔,更能让他们欲罢不能。
世子爷叹了口气,当初他刚听说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这都是谁说的啊?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现下,想了想三弟和李芸熙的情况,倒好像有点儿那么个意思了。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世子爷把母亲送到房间门口,正要转身离开,就被侯夫人给拉住了,“老大,你再陪我说说话吧?下午睡了那么久,我现在睡不着。”
尉迟立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