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子轩离开京城大约半个月后,长乐侯府得到了消息,芙蓉镇遭了匪患,虽然已经被镇压,可是仍有部分土匪潜逃在外。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身上背的人命案,那是数都数不过来的。
长乐侯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巧侯夫人去了慈云寺上香。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了许久,长乐侯才坐回了椅子上。“你快去,多带些人去芙蓉镇保护子轩。”
“是,侯爷。”来人领命而去,刚走了几步,侯爷又再开了口,“等等,如果你到的时候,芙蓉镇还有危险的话,就先护着子轩回来。”
长乐侯拿起了手边的杯子,想要喝口茶压压惊,却因为手抖的厉害,茶水都撒到了桌上。长乐侯一直安慰自己,轩儿不会有事,轩儿虽然去的也是芙蓉镇,可是从京城过去,这么点儿时间,肯定是到不了的。恐怕他现在还在路上呢......可那些逃脱了的土匪呢?长乐侯皱眉摇头,那些人不会往京城的方向走的,这不啻于自投罗网。
正如长乐侯料想的一般,尉迟子轩一行人这会儿依旧在去芙蓉镇的路上。即便尉迟子轩很想快点儿到芙蓉镇,可是侯夫人给他带了不少行李,侯爷给他带了不少人手,这些,都拖慢了他的行程。不是不想甩下这些人的,只是,娘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愤怒,他都承受不起。
尉迟子轩扶住了面前的桌子,稳住了身形之后,问道:“外头怎么回事?”因为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回爷的话,有位姑娘,倒在了路中间。”帘外传来的是胡六的声音。胡六和车把式坐在一处,因为尉迟子轩不喜与人同处一个狭小的地方。
若是往日,尉迟子轩恐怕免不了说一句,“把她挪开,咱们继续走。”可这会儿,他却突然想起了娘亲说的话,娘亲说,让他少做些坏事,多做些善事,因为,他做的坏事,若是报应不到他身上,他的孩子就倒霉了,这正是所谓的父债子偿。
“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爷。”胡六惊诧于爷的多管闲事,却也不敢劝爷改变主意,毕竟,爷下了决定的事,一般是很难改变的。他不大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不过一会儿,胡六在外头禀告,“爷,那位姑娘,看着是......晕过去了。”
“......”稍稍考虑了一会儿,尉迟子轩掀开了马车帘子,跳下了车,“把她搬到马车上吧,把爷的马牵过来。”
这回尉迟三少出门也同上一次差不多,偶尔骑马,偶尔坐马车。马车坐久了容易憋闷,骑马久了,他现在的身体有些受不了。
“爷,您昨天才刚骑过马。”胡六忍不住提醒了下,这些日子以来,爷骑一天的马,便要坐两三天的马车才能缓过来。
“无碍,反正离到芙蓉镇也没有几天了。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胡六无法,只得点了点头,不久后,一行人便又重新起了程。马车之上,那位刚才被断定昏迷了的女子,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又往前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停了下来。若是再往前赶路,就要露宿荒郊了,这附件有个小村庄,可以作为晚上停留之处。
去年去芙蓉镇的路上,尉迟子轩他们也是在附近的这个村庄里过夜的。今年,三少的身体大不如前,住在野地里是万万不妥的。因而他们只能提早停下来休息。
他们停下来没有多久,那个‘晕’在路上的女子就‘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知道这个消息后,尉迟子轩只是让胡六去问了下她的情况,他自己,则径直先去租住下的农舍屋子里休息了。胡六说的没错,他昨日刚骑过马,今天不过就骑了那么会儿,他便已经觉得有些累了。尉迟子轩很懊恼,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变的这样差,也不知道,还要耽误多少时间,才能到芙蓉镇。
胡六问了问那个女子的大概情况,觉得没有什么可疑,便去安排其他的杂事了。虽然只住一个晚上,有些事情还是要安排一下的,比如负责值夜、巡视的人。安顿好了之后,胡六回到了爷的身边守着。看着明明睡熟了,眉头还皱着的三少,胡六叹了口气。
那个女子说,她是从外地去芙蓉镇投亲的,只是运气不大好,身上本就没有带多少银子,还遇上了强盗,好在有官兵路过,她才有机会逃跑,只是饿了好些天,所以就晕倒在了路上。之后她还说了很多感激的话,胡六答应她,会将她的谢意转达给三少。
胡六长年跟在三少身边,也算阅美无数,所以他看的出来,那个女子若是把脸洗干净了,恐怕长相不俗,好在她还算聪明,知道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不能把真实面容展示在外人面前。在脸上不知道弄了些什么脏东西遮挡。
若是往日,遇上这样的事,那倒可以算是爷英雄救美了。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也许还能来一段露|水情缘。可是现如今,爷恐怕早就没了那份心思。按爷说的,他要找的人在芙蓉镇,爷是个死心眼的,认定了一件事后,就很难更改。恐怕路上就算遇上百十个女子,只要这里不是芙蓉镇,爷都是不会在意的。
尉迟子轩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头重脚轻。最后还是胡六把膳食送到了他屋子里。这个小山村位置毕竟偏僻,山珍海味是没有的,只有粗茶淡饭。尉迟子轩大病之后,倒是也不大挑剔了。那段时间喝了那么多药,他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吃什么东西到嘴里,这滋味都是差不多的。
“嗯?今天的饭菜,味道还行。”
“回爷的话,今天这饭菜是咱们路上顺手救的那个女子做的。”
“她?萍水相逢的,才刚认识这么会儿时间,你怎么就让她负责我们的吃食了?”尉迟子轩在吃食方面还是很有警惕心理的,不熟悉的人,他总是不放心的。
“回爷的话,这家的农妇做出来的饭菜实在有些......属下们也没有擅长这个的。刚巧那位女子自告奋勇,属下就想着,不如让她试试也好。她煮东西的时候,我们都是在一旁看着的,煮好之后,属下还找别人试了试的,确认了没有问题才端过来的。”
“嗯,这次就算了,下次最好不要再这样了。”不管如何,胡六对他的忠心,尉迟子轩还是知晓的。
“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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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你说子轩他......你胡说!你该死!”
胡六直挺挺地跪在长乐侯爷面前,任由长乐侯将目所能及的东西,杯子,纸镇......都往他身上砸,直到一头一脸的血,他也丝毫没有任何闪躲。
“全是属下的错,侯爷,求您,让属下将功赎罪,带些人去把爷找回来。”
“不用你,你护不住他第一次,自然也不可能护住他第二次。本侯自有安排,你自去刑堂领罚吧。”
侯爷因为匪患派出去的侍卫,没能追上三少,却遇上了狼狈回京的胡六。胡六身边,早已没有了三少的踪影。
大约因为主子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胡六从来不把那些柔弱的女子放在眼里。他觉得她们最多就是披着老虎皮的猫,只要扒掉了她们身上的那层老虎皮,还不是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吗?因为这样,他对于他们在路上顺路搭救的那个女子并没有很强的防备心理,甚至在爷对她产生质疑的时候,胡六还觉得是爷生过病之后,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原来他替爷调查了多少女子,不是一个都没有问题吗?今天他也细细地盘问过了,并未觉得那个女子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胡六没有想到的是,阴沟里也是能翻船的。有些女人,是披着狐狸皮的狼,骗人的话,那是信手拈来,看不出破绽的。一旦她脱了那层狐狸皮,就能让你知道,什么是最毒妇人心。
那女子给爷做吃食的时候,他和其他几个侍卫,确实是在一旁全程盯着的。只是,他们忽略了,煮菜烧汤都需要加的水。
那天,胡六伺候三少用完膳食之后,退出了房门。正准备去用他的那一份,眼角却看见了一个打瞌睡的侍卫。胡六自然是生气的,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他居然就敢偷懒睡觉。被他看到了也就罢了,若是被爷看到,岂不是要说他管教无方了。于是上前就给了他重重一脚。
照理说,他这一脚下去,睡成死猪都该‘嗷’地一声跳起来了,可这侍卫没有一点儿动静。
胡六站在原地愣了会儿,鼻尖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胡六顺着血腥味而去,当发现数具侍卫的尸体后,胡六慌了。照理,他们这次带出来的侍卫不算说是个中好手,可一下死了这么多个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若不是遇上了真正的高手,那就是,被下了药。
第一时间,胡六就冲回了三少的房间。他一进屋就被面前的场景惊呆了,那个女子,那个他们今天顺路带来的女子,正一脸银邪地看着三少,摸着他的脸,看到胡六进来,她还惊讶了一下,“你没吃饭?”
“你在饭菜里下了东西?”胡六看似冷静地问道,实则拳头已经捏得死紧。
“饭菜不是你们盯着我做的吗?自然不是加在那里头的。我们来的早,在那水缸里添了些东西。你家少爷不错,你放心地去,我会留他一命,只要他听话。”
“你敢!”
“我怎么不敢?呵......你们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又如何?天高皇帝远,连那狗皇帝都奈何不了我们,更何况你们这些个富家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反抗,还能死的舒服些。”
后来的事,胡六已然有些记不清楚了。因为场景一直都很混乱。他先是想跟这女子争夺三少,却发现,他不是她的对手。习武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输过,第一次,就败给了一个女人。三少被她顺利带走之后,胡六和其他因为去前头探路还未来得及用膳的侍卫与那群人打在了一处,为了报信,为了救爷,胡六咬了咬牙,带着位数不多的人撤退了,剩下一些人断后,后来他们遇上赵统领以后,曾经回村子里去看过......那些侍卫,全都死了。
村子的后山上,多了一个好大的坟头,那里,埋着的都是他的兄弟。
三少被这群人带去了哪里,胡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从他跟在爷身边之后,这是第一次,他不知道爷的去向。
赵统领和胡六他们找遍了村子附近可能藏人的地方,却一无所获。他们可能去任何一个方向,也有可能,那个女子只是说说的,她占了爷的便宜后,就把爷解决了,埋在了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后面那种可能,胡六不愿意想。他想的是,他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三少,就是要死,他也要死在爷跟前。
护主不利,这样的罪名,在刑堂里的惩罚是很重的。胡六咬牙忍了下来。他知道,侯爷已然开了恩,因为尚未确定三少的生死。若是......那么,不用侯爷吩咐,他胡六自然会去下头伺候三少,他生是爷的侍卫,死了也是爷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