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
蒋臣扫一眼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大半天的孟响，气不打一处来。
“你到底想干嘛？”
孟响堆起憨憨笑：“找找感觉。”
“找什么感觉？”
孟响说：“刚来所里的感觉。”
蒋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孟响兴致勃勃：“师父，你还记得我刚来时啥样儿不？”
蒋臣还真认真想了想。
“像个二愣子。”
“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搞得我像长了条尾巴似的，你要没事儿干，我给你找点事。”
“别！”孟响赶紧双手递上热茶，“就聊五块钱儿的，行不？”
蒋臣睇他一眼，接过茶杯。
“说吧，又打什么歪主意了。”
孟响抠着鼻梁，弱弱道：“师父，您说，有没有可能给我调个岗啥的？”
蒋臣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凑近低语道：“你小子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孟响一脸懵：“什么？”
“还装！”蒋臣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内，你巡警队队长的任命就要下来了。”
孟响：“……”
蒋臣一副将他看穿的样子，“一个队长的职务就把你激动成这样，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孟响抹了把额头，“不是，师父，我的意思是，调岗……换个工种。”
蒋臣愣了愣，终于听出丝味儿来。
“你想调去哪里？户籍科？信访办？搞后勤？”
孟响摸着后脑勺，“都行啊！”
“这身骨头白长了。”蒋臣手指点点头，有些生气了：“这事儿你找所长去，我管不着。”
孟响弱弱道：“您不……快了么。”
老所长身体不好，估计是要提前退。
蒋臣是内定的不二人选。
蒋臣用力睕他一眼，“那你还有脸提？我还没上去呢，你就开始拆台，你可真是我亲徒弟。”
孟响耷拉着脑袋，理亏。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一直不敢提。
但一想到向暖……总得试试吧。
蒋臣缓了缓，看他一眼。
“是这次在华灵山，向暖吓到了吧？要你换工作？”
孟响点头承认，又说：“是我之前向她承诺过，如果工作和家庭有冲突，愿意调整方向。”
蒋臣表示理解：“有小家才有大家，你有这样的觉悟是好事儿。但国家培养你们的时候，可没挑挑拣拣。没道理，把你们培养出来了，你们倒挑拣上了。”
“所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越来越老龄化，后备力量严重不足。难不成，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冲前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去坐办公室？”
孟响无地自容：“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找您商量商量嘛。”
“没得商量。”
蒋臣一锤定音后，又语重心长道：“家属的工作要慢慢做，有困难解决困难，不能说这个看着累，看着危险，我就不干了。再说了，你要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不冒进，不冲动，不追求个人英雄主义，能有什么危险？”
然后，剩下的半天，孟响都在接受再教育。
熬到下班，整个人都有点颓废了。
刚到院里，迎面就碰上李承远。
他一把将人拽住，“请我喝酒。”
李承远高傲地扯开他的手，“要陪女朋友，没空。”
孟响皱眉：“麦小桃不是和向暖一起泡温泉去了吗？”
李承远一脸懵：“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孟响突然意识到什么，拿出手机想打给向暖，可在电话拨通的瞬间又匆匆挂掉。
李承远见他表情不对，偷偷给麦小桃发了个信息。
得到回复后，在孟响肩上拍了拍。
“恭喜你，和我一样幸运，找到了世上最好的姑娘。”
孟响浑身僵硬：“她回家了对不对？”
李承远点了点头：“偷户口本去了。”
她说等他上来就嫁给他，不是一时冲动，不是说说而已。
十月的风，微凉。
孟响心里却燃起了一把大火。
……
向暖上晚班，搭中午那趟高铁到雅市，时间还绰绰有余。
出了车站，正犹豫是去麦小桃那里补一觉，还是去派出所等孟响下班，一块儿吃晚饭，余光里，察觉到熟悉的身影。
她猛一扭头，就见孟响站在不远处看她。
向暖心一紧，有种逃学被抓现场的紧张感。
孟响突然就心痛得要死。
他明明知道她看似柔弱，实际内心无比坚韧。
她给出的承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风吹掉。
是他格局太小。
以为不逼她，假装没听见，就是他对她的温柔。
于是，便由她独自去承受了那份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向暖刚想解释，男人大步而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对不起……”
孟响嗓音沙哑：“老婆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退缩，对不起……”
向暖不知所措。
麦小桃，你个叛徒！
你叛变了，好歹通知我一声啊！
他低头看她，“受委屈了吗？”
向暖摇摇头，“没有。”
孟响不信，再次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搂着，大掌上下抚揉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道：“委屈了。”
“肯定委屈了……”
他连说了两遍，眉心深蹙着，下颌紧贴着她的鬓角，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
向暖搂着他的腰，摇摇头。
不必说，他都懂。
那她做的一切，就都值了。
“你不问问我，成没成功？”
孟响心道，不重要，成不成功他都要娶。
她求不动，他去求。
可他听着她的语气，还是很配合地问：“那你成功了吗？”
向暖仰起头，眼睛弯弯道：“成了。”
她又说：“不要彩礼了，只要我尽快把户口迁走就行。”
一句话道明了条件和代价。
他倒情愿她没有成功。
孟响心疼得无以复加，手臂无意识地圈紧，像是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里。
他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姑娘这样义无反顾。
“小暖，我……我师父马上要接任所长一职，换岗的事，可能还要再等等。”
也就是说，他连一份安心都不能给她。
他都替她不值。
“不换了！”
向暖仰着脑袋，郑重道：“就做你喜欢做的事，顺其自然。”
“我相信你！”
“相信你，会因为爱我而更加惜命。”
她说这话时，漆黑的眼眸里，像有两团火苗在跳动。
他突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手指抚过她的鼻梁，一路向下，落到她唇上。
像是摁下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