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向暖还不知,一双无形的大手,已经将她拽进命运的过山车里。
且,已经在平稳滑行中,冲向高点。
凌晨一点,她接到一位母亲的来电。
“我最近真的好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欢迎语结束后,这位大姐就主动开了口。
向暖温和道:“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姐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女儿,她最近总被欺负。说是欺负也不太对,她没被打,也没和别人发生太明显的冲突,就是班上那些女孩子,突然就不和她玩了。”
向暖:“孩子多大了?”
“10岁。”
“她有告诉你原因吗?”
大姐叹了口气:“她不会和我说这些,我是无意间发现的……学校现在流行跳橡皮绳,我女儿很喜欢,但没人和她玩,她放学后,只能一个人在小区里,将绳子一头绑在树上自己玩。小区里其实有好几个她的同学,但她们就是不带她一起玩……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当妈的心情,看到孩子这样,我真的特别心疼。”
“但其实我知道原因的,我女儿身体一直不太好,四肢不太协调,运动方面确实要差一些。我记得有次学校举办运动会,接力赛跑时,因为女儿摔了一跤,导致班上拿了个倒数第一。”
“当时,我就听到许多同学指责她。说她笨,要她承担全部的责任……那些同学说话真的很刻薄,可我女儿还是很好脾气地一直在道歉,真的很让人心酸。”
“我曾提出要请老师帮忙,可女儿一再否认被孤立的事。我也试图去教她怎么和朋友相处,比如请同学来家里玩什么的,每次我一提女儿就很生气,让我别管她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姐表达的欲望很强烈,向暖共情的也很快。
“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对一个母亲来说,再没什么能比孩子健康快乐更重要了。”
听到这句话,大姐一下就哭了。
“谢谢你这么说,我现在真的是孤立无援,孩子什么也不说,孩子爸又经常出差不在家,我和他提吧,他总说这些都是小事儿,让孩子自己去处理……可我真的做不到视而不见。每天看到她垂头丧气的回家,我就觉得心如刀割,特别的无能为力。”
向暖趁机引导:“我能理解。但其实最让你感到难过的是,孩子不和你说心里话,不愿意相信你,从而拒绝寻求你的帮助,对吗?”
大姐道:“是呀,我是她妈妈呀,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她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向暖这时问道:“你和你丈夫关系怎么样?”
大姐犹豫了下,“还好吧,他反正经常不在家,孩子的事他也不怎么管。”
向暖:“你觉得你尊敬他吗?”
‘尊敬’这个词,让大姐愣了会儿。
但她还是如实说道:“他学历不高,又不爱看书,说话做事总是大大咧咧,没什么素质。”
向暖:“你心里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以后孩子可千万不能像她爸爸。”
大姐立即承认:“有过,经常有这样的想法。”
向暖:“关于孩子的事,你和你丈夫详谈过吗?”
大姐:“有提过,但我更多的是抱怨……老实说,他的意见我不太能接受,他也给不了什么意见。”
向暖:“你经常对他的言行生气吗?并因此会和他吵架对吗?”
“他那人缺点太多,我有时真的控制不住……”大姐态度有些不耐烦:“你的意思是,我孩子被人欺负,是因为我和她爸的关系吗?”
向暖放缓语气:“不,我认为,是你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
大姐有些懵:“怎么又扯到我父亲了?”
向暖如实道:“我说的不一定对,但是个方向,如果你愿意尝试的话,那我们就继续往下聊。”
大姐没怎么犹豫就道:“反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你说吧。”
向暖咬了咬嘴唇,力图让自己语气更显沉稳些。
“你喜欢你的父亲吗?或者说,有没有一些事情,让你内心对父亲抱有‘绝不原谅’的想法?”
对话足足静止了一分钟。
大姐轻叹:“我爸有点重男轻女,同样一件事,弟弟做就没问题,我做就是犯错。仔细想想,好多事儿,我是没有原谅我的父亲,因为我觉得,他不可原谅。”
接着,她举了几个例子。
父亲爱喝酒,喝了酒就爱说教,一点小事翻来覆去的能说一晚上。
不爱干净,衣服总是穿得很脏也不换。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父亲从来不听她解释。
“我印象最深的是高中时,我和一个男同学一起回家,正好被他碰上。他就说我在早恋,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听,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什么小小年纪就不知检点,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坏女人之类的……你说,有这样当父亲的人吗?”
向暖话锋突然一转:“现在,你能明白孩子的心情了吗?”
打着‘我是你妈妈,我最爱你’的旗号,用自己的方式去干涉孩子,却不知这也许对孩子来说,只是一种负担。
大姐下意识就道:“这怎么能一样呢?不,这不一样。正因为我小时候经常不被父母理解,所以我特别在意我孩子的感受,不然,我为什么会因为她被欺负而感到痛苦?”
向暖耐心道:“那请问你小时候,希望你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大姐想了想,“希望他能信赖我,尊重我……”
她突然沉默。
良久,语气里带着沮丧:“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有信赖我的孩子?我总认为,没有我的帮助,这孩子无法解决这些问题。所以,我总是在不断追问她,教导她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这么说,真的都是我的问题吗?可她被人欺负是事实呀,难道我相信她,她就能解决好吗?”
向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现在,再重复一次你对你丈夫的感受吧。”
大姐轻吸一口气,“我总觉得他没素质,不爱干净,我总是对他有许多的抱怨,根本听不进去他的意见……”
再次沉默,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