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冷冷知道自己暂时走不了，索性在屋檐上坐了下来，想着那会儿她提议要帮娜仁的时候，战云麒问了她一句，是不是确定要帮，等她点头说是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帮她安排好了一切。
也许战云麒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但他却是自己生命里，最好的那个他。
“别给我露出这副表情，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想战云麒那家伙。”谢律冲脚下的难民们拔剑，怒吼道，“不想现在马上就死的，都给我滚！”
说完，难民们纷纷散开，可是没有走远，就在他们所在的这栋房子附近转悠。
谢律见状，在赵冷冷身边坐了下来，把剑收回剑鞘，往后一躺，“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等天黑了再走。”
赵冷冷目视周围那些被他吓得跑开的难民，随口问道：“你知道你和战云麒最大在的差距在哪里吗？”
谢律冷“哼”一声，“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他从小出生的皇家，高高在上，什么都有，才会觉得一无所有的人可怜，才会同情他们，可我从小就一无所谓，我知道一个人在面临死亡想要自救的时候，有多自私。”
他侧过脸，看向她，“那年我全家都死在天澜人手上，我一个人从战火的废墟里爬出来，我遇到了那个人，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身体里住着好几个人的那个人，那时正好是他暴戾的一面在外，他问我，小孩，让我抽一鞭子，我就给你吃个饼，好不好？”
“我说，好，于是他就拿出驯猎物的皮鞭，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身上，我清楚地记得，那一鞭子把我整个后背抽出了一道拇指宽，半截手臂那么长的伤口，可我没有哭，我拿着他给我的饼时，开心得像是过生日时吃到我娘煮的加了鸡蛋的阳春面一样。”谢律抬头，长长地叹息后，便陷入了沉默。
赵冷冷的拳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她不是圣母，不会因为谢律幼时的悲惨遭遇，就觉得他值得同情，可是听到这里，她不得不动容。
可是想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经历过那样的事，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涩，想着，如果不打仗了，该有多好。
也许这世上就不会有像谢律这样的孤儿，不是每个孤儿都能像天机营收养的那些一样，可以在正常的环境下成长，可以学文识字，习武强身，有朝一日，还能帮亲人们报仇雪恨。
沉默了好一会儿，谢律又道：“我吃完了那个饼，又跑到他面前，问他，还有没有饼，我愿意再挨一鞭子，他说，饼还有的，但是他不会打我了，他要我去杀一个天澜士兵，拿着他的人头来换饼。”
“为了活下去，我去了，结果没有成功，还被那些天澜士兵打了个半死，差点死在他们手里。”谢律的声音变得阴沉，仿佛刚从地域里回来一般，“后来，我把那几个人都杀了，四颗人头，本以为可以换四个饼，可那家伙突然又像换了一个人，对着我说了一通教，还说什么杀生即是造孽。”
他说了很多，最后问她，“你猜我最后怎么做？”
赵冷冷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她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求他给我一块饼，他给我了，最后他的手里只剩下一块饼的时候，我把他给杀了，他临死前好像又变了一个人，不对，变了好几次，每一个都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谢律抓起她的手，说，“就和你一样。”
赵冷冷把手抽了出来，什么和她一样？她可没有那么多重性格。
确实有些累了，她索性也躺了下去。
“听完我的故事，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谢律侧眸看她，“是我的遭遇还不够悲惨吗？你连下面那些蝼蚁都能同情，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赵冷冷闭着眼睛，不去看他，一看就想吐，“幼时遭遇悲惨的不止你一个，也没见别人和你一样。”
战云麒经历过的事，未必比他好多少，亲手坎下生父的头颅，亲眼看着生母死在面前，可他还是一样一腔正义，还是一样在保护天澜。
再悲惨的遭遇，都不能成为三观扭曲的理由和借口。
“那是他们不够强大，就像刚才，如果他们足够强大，我们也脱不身。”谢律从身后揽着她，见她还要挣扎，他低吼一声，“别动，从这里摔下去，你和战云麒的宝贝儿子就一命归西了。”
赵冷冷真的不敢挣扎了，虽然只是一层的屋顶，摔下去不会死，但是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赵冷冷，我谢律从没喜欢过哪个女人，你是第一个，留在我身边吧，等二皇子得了势，我就是乌兹第一兵马大元帅，我保证，我会比战云麒对你更好，在我这里，你是绝对的唯一，我不会因为任何大道大义而辜负你。”谢律放低了嗓音。
赵冷冷听着，却觉得可笑，一个曾经一心想要她的命，还好几次出手伤她的人，居然说喜欢她。
他难道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仇恨都能一笑泯恩仇，不计前嫌。
对她来说，她只能原谅战云麒曾经对自己的不好，至于别人，绝无可能。
见她不说话，谢律收了收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摸到他腰间的佩剑，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横在两人的颈间，“给我滚远点，否则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行，我不说了。”谢律小心翼翼地把剑从她的手里接了过来，放回剑鞘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之前那个对我投怀送抱，我都丝毫没有给她机会，你对我动刀动剑，我却偏偏喜欢得紧。”
他往后挪了一寸，松开了她，“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出发，明天这个时候，也许战云麒的项上人头已经摆在你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