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去世后,没有了半丝恐惧,甚至渴望每晚都见到星星,恍然懂得,以前的惧也不是真惧,而是冷漠在作祟,此刻那有我的亲人,我们阴阳两隔。我只能这样的仰望着天空,看着星星眨眼,想着爹就在那上面目注着我,还有我那未曾见过的娘,他们一起注视着我。我折回身看着容隐,他满眼暖意的看着我。
隐:我没有听说这个传说,也没有见过雨中的星星。
“现在听说了看到了,也不迟。是不是?”我微笑道。
容隐的唇边绽出如花般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盯着凝神抚琴的容隐,我不懂得你眉眼间若有若无的黯然,但我希望能化解它。
隐:在这儿用了晚膳再走,可好?
他温和地望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心里几分欣喜,却本能的拒绝着,莞尔道:“谢二王子,只是再不回去,他们要担心了。”
容隐看着我,笑了笑,伸手搂过我的腰,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腾空而起,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已经搂着我站在假山之上。禾项立刻把伞一让,撑到我们头顶,不知他何时来的,还是一直守在这里,看着他的衣袍下方已部分溅湿,面上仍略带笑意,动作急促却不紊乱,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忠心为主也不过如此吧。
禾项对我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容隐,沉声道:“少主,下雨了,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去吧。”他用的“你”,我释然一笑,原来如此。他以朋友之心敬容隐,更以仆人之心忠于他,即在别人面前做足了主仆间应该有的疏离,私底下又如朋友般亲密。他这样做,容隐不会高处不胜寒吧。想着,心里竟明朗了几分,望着王府的雕栏玉砌,深陷在绵绵春雨中,心情大好,快到夏天了,茉莉花终于香飘满园了。
隐:得闲的时候过来弹琴给我听,可好?
“好。”我微笑道。
※※※※※容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不言语,微凉的夜风吹拂着我们的衣袂,我着迷地看着他如飞鸟般轻动灵敏的飞身,没入烛光微闪的洞口。顷刻,洞里传来悠扬的琴音,弹得是《采莲子》,我走至洞口,俯身望向洞里,这洞口幽深,我看不太清洞里,只感觉容隐面对着我。他懂我当初为何选这首曲子的,他懂得……我望着幽暗的洞口,凝神细听,清雅古朴的琴音仿若来自远古开盘之时,空旷而安静的天地间,时间静止,万物沉睡,唯有不灭的琴音,上下飞舞,轻盈的盘旋在湖面上,颤悠悠地点出几点涟漪,然后在清风中散开,飘扬,远逝……
有那么一隙间,仿佛回到两个月前,初见他的情形,水榭的木亭里,一席月牙儿白的锦袍,在清凉的春风中扬起衣角,那柔和的琴音正潺潺地从他的指尖流泄出来,婉转轻盈,他瘦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却有一种虚幻般的晶莹。远远望去,如同画中人,纷乱的思绪和心情渐渐静定下来。
“离姑娘!”禾项见我望着洞口发呆,轻声唤我。我回过神,见他又取了把伞,撑起来,笑道:“我送您回去!”
“谢谢你。”我转过头,欲接过他手里的伞,“我自己来。”
“这是规矩。”禾项把伞一让,撑到我头顶,笑道,“离姑娘请!”
我微微一笑,看来容王府的规矩还真是严格,也不推辞了。假山下已停泊着一只小船,一个带着蓑笠船夫站在船头,见禾项扶着我下了假山,忙欠身行礼。禾项笑着点了点头,船夫方抬起头,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一脸稚气。盯着他单薄的背,可这脚是怎么也不愿迈不上船。
禾项笑了一下,道:“你随他上岸,我施轻功过去。”
我松了口气,接过伞上了船。
船划至湖心中,忽降瓢盆大雨。小小的竹伞已不足以遮蔽漫天风雨,白色的裙摆逐渐打湿,小童见状,加快了划船的速度。船未靠岸,禾项伸着胳膊把伞举到我头顶,我望着他漏在外面的半个身子,忙推辞,他笑道:“习武之人,淋点雨又算什么。”
“这也是规矩吗?”我笑着避开了,打着伞走在前面。
他一怔,跟了过来,道:“离姑娘心地善良,禾项真心把离姑娘当朋友。”
我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叫称呼我的名字好了,无需‘姑娘、姑娘’的。”他笑笑,不置可否。
禾项带着我绕过了一个回廊,已能看到守卫的侍卫们了,来往的丫鬟也都多了起来。我见了生人,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脸遮起来,可转念一想,禾项都敢带着我光明正大地在宫里走,我又何苦“做贼心虚”。索性大大方方挺起腰板,带着几丝趣味欣赏着王府的雨景,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水声淅沥,虽有几丝寒意,精神却立即清爽。
那些侍卫丫鬟见了禾项全都是躬身行礼,眼睛也都不往我这儿瞟一下,但我心里明白,现在的一切都已落入有心人的眼里吧,恐怕王妃那边……不由得方才想起王妃说的那句话,“不管容隐遇见谁,经历什么,他始终是容王府的二王子,因此他可以去想一些事,却由不得他事事胡来……”心不禁一拧。
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影壁墙的后头,远远的府门在望。禾项停了下来,“你在这儿稍候,我叫车。”他微笑着说。
我点了点头,“辛苦了。”
我靠着影壁站了会儿,目注着倾盆大雨,嘴里默念着几句诗“惟有别时今不忘,暮烟春雨过枫桥。”、“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如果不是在这里,或许我会煮一壶清茶,靠在窗口欣赏着贵如油的春雨,只可惜……我自嘲的笑笑,几乎每个人都能要了我的命,无时无刻不活的提心吊胆……
狂风乍起,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掠过身子,激起一阵阵寒意。赶忙抱紧双臂往后靠了靠,其实已无处可退,脑袋贴着墙壁,望着黑云密布的天空,静静的发呆……是否连老天爷都不赞同我来这里,我也无可留恋,除了容隐……想起容隐清远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翘起,答应他得闲的时候过来弹琴给他的……那会儿怎么不经大脑就答应了呢,看来我真的无法拒绝他……
正想着,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我估计是禾项回来了,睁开眼正想叫他一声,可待四目相对,看清是何人时,足下一滑,差点摔倒。
一天之内,就遇见两次!
老天爷,你在拿我寻开心吗?
※※※※※我垂眼四下瞅了瞅,仍是不见禾项回来,心里大呼,完了。隔着漫天风雨,我们彼此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我却能感觉三王子愤怒的视线,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几道闪电如金蛇狂舞,撕裂了隐含霸气的天空,阵阵的雷声中,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不大会,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线,咔啦”一个巨雷就仿佛劈在了我们的头顶上,我只觉得心脏狠狠地痉挛了一下,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时候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倾斜而下。刹那间全身湿透,暴雨砸在身上,却动也不动,微躬身子,任由万千雨点砸落,起先还点点都是疼痛,后来慢慢麻木,狂风阴暗的天地间,似乎除了风雨就只剩下我们,隔着时空对峙。
他一身戎装,看起来分外英俊潇洒,马鞍上悬着箭壶,斜斜插着些白羽箭,似乎刚从武场回来。看到我打哆嗦着,嘴角微微上翘,凌空一跃,从马上跳下抓起弓箭,我暗暗惊呼一声不好,下意识的将整个身子贴在墙上。果然,他瞳孔一缩,把手中的箭骤然对准了我。
那一瞬间我知道他不是在吓唬我,他脸色森冷,眼中的恨意真实无比,他确有杀我之心。我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一个不慎激怒了他,那只箭就向我飞来,未央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绝对不是徒有虚名,即使有掺假,我也不打算用自个的小命去求证。他猛然把弓扭向箭靶,“嗖”的一声,那只箭毫不偏斜的朝我飞来,我睁大双目,一口气憋在胸口,愣愣的盯着在空中疾驰的一抹白色,身子僵硬,连发抖都不会了。周围一切似乎都远去,只剩我一人。
我正要闭眼受死,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直扑眼前,腰身一紧,已被快速揽到一边,脑子还在发木,就听到三王子的惊叫声。忙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被容隐紧紧搂在怀里,两人脸脸相对。
我怔怔看着他,他也是一脸怔愣。彼此凝视了一会,又都蓦然反应过来,我急急地从他怀里挣脱,他也猛地地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