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非后知后觉,看到这本书时,就觉得洛锦一定会喜欢。莫名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我不由怔了怔,为什么我会觉得洛锦会喜欢?他并没有说过。可是,我就是觉得他一定会喜欢。我望着手里的书,想起他转身时孤寂而决然的背影,心里一沉,毫不犹豫的掏出银子买下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个时候送书给他,岂不有讨好的嫌疑。
逛到得天香楼,闻到里面传来的肉丝面香味,小夏站着不肯走了:“姐姐,我走不动了。”
我笑起来,看见他一脸馋样,明明是想吃肉丝面了,说走不动路。我牵着他往店里走:“那我们进去歇歇。”
小夏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牵着他坐到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儿上,吩咐小二送来两碗肉丝面,天香楼的小吃做得是京城一绝,尤其是肉丝面,面薄肉鲜,十分味美。小夏迫不及待的开嘴就吃,我忙喊:“烫!”已然迟了,小夏嚎道:“哎哟……”我强忍着笑,忙端了茶水给他漱口。他气恼的看了我一眼,看着美食,又不忍放弃,悻悻然,小口小口,斯斯文文吃开来。我失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掏出手绢给他擦嘴,笑道:“慢点吃,即使咱们那什么的不怕热水烫,但此刻换了滚烫的油水,咱最好识趣点,不能拿什么不当回事。”
小夏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道:“这不是头一次吃,不知道吃法嘛。”这当儿,突然听到邻桌有人气呼呼地道:“这帮贼人太过分了,竟敢闯容王陵,连容王爷的遗骨都不放过……”
※※※※※容王陵?我抬了抬眉,转过头向邻桌看去,见是两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个正满脸忿忿,正是刚才说话的男子。只听另一个男子劝道:“唉,你也别生气了。又不是盗咱们家的,犯不着往心里去……”
“天子脚底都这么紊乱,唉……”先头的男子叹了口气,“我若能高中状元,必将先除了这帮贼人……”
“不用你除,容王府早晚会收拾了这帮贼人,盗墓伤害王子,你说容王府能放过他们吗。”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起身走到邻桌去:“不知是哪位王子受伤了,重不重?”
两个男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呢?”我追问。
先头的男子古怪的看着我,“几位王子至今在山上守陵,官府封锁了消息,我们也不清楚是哪位王子。”
我心里一惊,赶紧打包,拉着小夏往回走,未进门,就听里面吵吵嚷嚷的,一对官兵不顾伙计劝说,气势汹汹的冲上楼。伙计们大气不敢出,动作一致的把头转向二楼靠窗处,阮太医正坐在那里喝酒。每天这个时辰,他都会来此喝酒,久而久之,那边的位子就成了阮太医的专属,无论生意忙不忙,都保持着。他也很喜欢那个位置,一面观赏外面的光景,一面和伙计们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聊天。起初,伙计们畏惧他,老远看见他就躲开,端茶送水也是你推我、我推你。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了一段时间,伙计们见他没官架子,爽朗的本性再也按耐不住,一口一个“阮老爷子”,空闲时挽起袖子炒几个特色小菜,在张清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与阮老爷子行酒令,打诨插科……伙计们没读过什么书,说话不成逻辑,颠三倒四,嗓门又*,他们在楼下说,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有几次,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想要劝止他们,扭头却看见阮太医一副怡然自得,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领头的官兵可能也听说,阮太医在此,有所顾忌,上来后站在楼道口,不敢声张,只怯怯的看着阮太医。阮太医已辞官,他们不必行礼,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规矩他们还是懂的。
门外看热闹的路人与大堂里喧哗的客人仿佛一下子被点了哑穴,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有人难掩开心,有人充满探究,有人伺机而动,有人略带同情,还有人面色虽平静但眼光却锋芒必露,各各扭着头,伸着脖子,期待一场好戏。闻讯赶来的张万户面上露难色,咬着唇吞吞吐吐,一个劲示意我上楼搬救兵。我蹙了蹙眉,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一边拉着小夏挤到人群前,抬头看见阮太医视若无睹,悠然自得的喝酒吃菜,只是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看了我一眼。
短怔之后,我心下明白过来,俯身对小夏低语了几句,小夏略微一怔,却没有多问,跑过去叮嘱了伙计们几句。伙计们听后,也都是一怔,不解的看向我,我对他们微笑着点点头。他们转身让看客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一条一米多宽的甬道。我笑盈盈上前,对领头的官兵道:“大人请。”他见我表情自若,阮太医又摆明了不插手,拱手回了我一礼,领着官兵上了楼,把每个吃饭的客人和客房的客人聚到一起,逐个盘问。
阮太医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道:“离丫头,上楼陪我喝酒。”
“好。”我接过伙计手里的酒壶,穿过人群,仪态万方的走上楼。
阮太医摸着胡子笑了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您不是暗示我了吗?”我抬眼微笑。
阮太医只是微微一怔,便神色如常,眼中闪过一丝绝对狡诈的光芒,淡淡地笑道:“老夫怎么不知道?”
我失笑,你在考我吗?我挑了挑眉,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加以阻扰,岂不欲盖弥彰,显得有鬼。况且,若是适合阻扰,不必伙计们说,你就会主动站出来。而你选择了沉默,不正暗示了我们不可阻扰。还有……”我斟了一杯酒,恭敬的放在他面前,“刚才那一声‘丫头’,若我没有猜错,其实是喊给那些官兵听的,暗示他们,您并非袖手旁观,而是让他们尽职,若是他们做了越职的事儿,您将会为‘丫头’出头。”
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笑道:“丫头啊,若说初见时你还是一只羽翼未满的小狐狸,现在则是一位洞悉一切的狐仙子。”
“您太抬举我了。”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只不高兴,心里还挺窝火。哪有这么夸奖人的,还狐仙子……哼,我只听说过狐狸精,想必是怕惹我反感,才整了个闻所未闻的“狐仙子”。哎,好像除了哥哥,还没有人用褒义词夸奖过我,心里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官兵走后,看客自动各就各位,带着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老太医可知哪位王子受伤了?”
他目光在我面上顿了顿:“目前老夫还没有收到信息。”
我顾不得他心中怎样想,“能否帮我打听一下。”
他定定望着我,没有惊异,唇角反倒噙起浅浅的笑容:“好。”如此爽快,我有些惊异,木然的看着他招呼张清过来,低语了几眼,张清一脸不满,带着怒气盯了我好几眼,,才匆匆而去,望着张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一思忖,明白过来,夏然说过他和容王府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他一定知道容隐为了我拒亲,即使不晓得内情,所以他没有丝毫惊异……只觉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只是呆呆看着酒杯里的倒影……影子啊,虽然一模一样,但只能是个影子。
听到人语声,忙站起来,从护栏使劲探出身子去,原来是洛锦,他手里抱着一堆书籍,身旁的伙计正在低头回话,他扯了扯嘴角,把书递给伙计,提步朝楼梯走来。突然停下,抬头看过来,然后就看到抓住窗棱,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的我。我赶忙缩回来,站直了身子,却没有收回视线,默默的看着他。他只拿眼瞅着我,一言不发,眼里全是从未见过的冷淡,我刚开始还能和他坦然对视,慢慢地却再也禁不住,只觉心隐隐作痛,忙别开头看向窗外。
这一幕落在阮太医眼睛,他抿嘴一笑,“伙计们说你们吵架了。”
“看来对他们太好了。”我撇嘴道。
阮太医听我这样说,眼中略微一诧,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有本事做,却还不让别人说。”
“也没什么,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