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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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突然银虹划过,快如闪电,行如飓风,向沈和当头罩来。沈和本能地侧身一闪,剑风刚斜削过他的衣角,劈落了一片碎布。我定睛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持剑与沈和缠斗起来。沈和仰身避过当头一剑,向左一侧,同时提剑横扫,击来紧紧咬住自己的剑尖。蒙面人看似微微吃力,虚步一晃,下盘露出个破绽。沈河乘隙跳步*近,剑尖撩过对方攻势,直指下盘破绽。哪知那人实是故意示弱,引沈和聚力下攻,却让他上身没了防卫。蒙面人用剑一点地面,腾空而起,同时提剑劈向沈河头部。恩人,我蓦地一喜,却又一紧,在山上时就见识过恩人的功夫,出招狠,且准,招招针对要害,毫无回收之势,沈和只有躲避的份。
“恩人。”我叫道,“放了他。”
恩人回头望了我一眼,眼中虽然充满了疑惑:“放了他?你潜入青楼不就是为了引他出来吗?这会怎么又要放了他?”
一边闪躲着恩人的剑光,沈和一边回头看我一眼,眼里带着不可置信,一些惊讶,以及深深的痛楚,“你是慕王府派来的诱饵?你要帮他们杀我?”
************“我……”我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解释,忽听得“晃当”一声,一股凌厉的掌风带着萧杀之气劈开了屏风,直直的扑向沈和,我大惊,张大了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沈和却敏捷地一闪,飞身向我扑来,我惊呼着闪到墙角,沈和却突然身形一转,一道光芒一闪,隐带风声,剑峰直直向慕晓刺去。“慕晓小心。”噎在喉咙的恐惧终于冲口而出,沈和听到我的惊呼声,已送至慕晓脖子的剑峰突然一窒,立即被恩人横剑挑开,紧接着咣当的一声,沈和的剑落在了地上……
我只觉得心里慌得很,可心脏却偏偏跳得异常缓慢,让我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我不自禁地抓紧了胸口的衣裳……沈和缓缓转过脸,想对我笑,那笑容还来不及挂上,就僵在了脸上,他闷哼一声,咬紧唇,几步踉跄,身子软软地瘫倒了下去。突然一阵疼痛从手指传来,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才发现指关节因为用力全都泛了白,却还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才能将心中的惊恐、悲愤倾泄出来,眼前这个人,即使他要杀我,即使他恨我,我心里仍把他当知音,人生得一知音已足矣。屋里静得可怕,只有偶尔我强抑着的粗重呼吸冒了出来,我用力闭了闭眼,把那份晕眩压回去,两条腿仿佛踩着棉花似地慢步走了过去。
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慕晓忙伸手扶我,望着手臂上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从我心底涌起,在五脏六腑流窜。我情不自禁地抽回了胳膊,捏紧了拳头,他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微微弱弱的在抖。这丝颤抖却让我已到嘴边的责怪,怎样也说不出口。嘴唇儿不自觉地哆嗦着,可这句话终还是没说出来,我呼了口气出来,只能把目光转了开来。腥咸的血味漫延在口腔,我绕过慕晓,缓慢却坚定地从他和茶几之前侧身而过,长长的流苏拂落茶几上的茶杯,余光看见慕晓脸色越发苍白,僵直的身体宛如雕像,心蓦地一抽,可已顾不得说什么,只见沈和身子轻轻颤起来,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顿时被咬破,一缕血丝从唇上浸出来。
我“扑通”一声跪下了,沈和全身轻颤着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唇角挂着血渍。我抱起他时,才发现他大半个身子已经被鲜血浸透,我一怔,嘴唇微微哆嗦着,却吐不出只言片语。慕晓那一掌虽来势凶险,却冲着他的持剑的胳膊而去,想要打落他的剑,可是他却飞身一跃,把胸口送到慕晓掌风下……
他抓住我的手,可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的手捏碎,我痛呼出声,他赶紧松开手,轻喘着:“难过吗?只为我。”我嘴唇动了下,想要说话,却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使劲点了点头,他扯了扯唇角,艰难地一笑:“你应该为我高兴,死在王子手里,总比被砍头体面些……”话未说完,他急促的咳喘了起来。
我一面替他顺气,一面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知音,你不能死,不能……”
他呵呵笑起来,嘴角的血向外涔着,“所以我说,相识恨晚。”
“不晚、不晚。”我紧紧抱住他,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我唱司马的曲子也很好,你还要给我伴奏呢。”
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整理着我散乱的鬓发,“我不要……”
他仿佛提不上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鲜血从双唇滑到下巴上,我赶紧抓住他的手:“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不唱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手指白得跟脸一样,轻喘着:“不是我不想弹……我不喜欢……司马,他辜负了文君……”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嘴里的血不停涌出,转念想到了什么,偏过脸看着慕晓,一抹我从未在沈和眼中见过的软弱,就那么没有半点儿遮掩地从他眼底滑了出来。慕晓一怔,俯身蹲了下来。沈和拽着慕晓的袍摆:“请二王子不要罪及我的家人,我与他们感情向来淡薄,父亲是个好官,并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事儿,请你护他们的周全,求你……求你……”
心脏一阵痉挛,一股湿意迅即涌上了眼眶,我用力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抬眼看向对面的慕晓,他抿着唇,正深思着。
我心知肚明,府尹一向跟宰相府走的亲近,在宰相提出要接手此案时,府尹也跟着上书请求协助宰相查办此案,摆明了不给慕王府脸面。沈和罪孽深重,即使不株连亲人,但肯定或多或少的祸及府尹。而沈和竟要慕晓护府尹周全,周全就不但是形体的安全了,还有府尹那顶乌纱帽……可是,与死亡想比,那些恩怨算的了什么。“慕晓。”我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堵塞之意。慕晓抬眼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抉择、犹豫和不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转过头去,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沈和大喘了几下,眼中满是感激,面色虽然惨白得可怕,但神情却很平静。突然伸了手过来握住我冰凉的手,我抬头看去,他直直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握着我的手却瑟瑟发抖。远处的天边隐约雷电闪烁,一声声闷雷由远而近地翻滚了过来。冷风由窗户灌进来,我只觉得将自己吹了个通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到我的寒颤,他转回头来一笑。我低了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只觉得那份冰冷渐渐从手上缓缓地流入了心底。
“歌儿。”他的身子越来越冷:“唱你那首《忆故人》来听,好不好?”
我一怔,“那晚鼓掌的人是你?”
他淡淡地微笑,“是我……唱给我……听……”
“好。”我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他越来越疲惫的心跳,启唇轻唱: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沈雨散。
凭阑干、东风泪眼。
海棠开後,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
************他阖上了双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转过头看着他嘴边的那丝笑,凝固在殷红的血色中,透着说不尽的凄凉悲伤。心里一股难以抑制的苦笑涌了上来,斯人不重见,将老失知音,而我未老先失知音,现在只有着冰冷的晚风和未知的命运围绕着我……感觉沈和的手在我手心一点点垂下去,突然眼前一阵模糊,我一伸手撑在了地上,闭上了眼,觉得头越发的晕了起来,可耳边依然传来隐隐的丝竹声。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我张开了眼睛,一震晕眩袭来,我闭了闭了眼,再睁开,一双仿佛如海浪拍岸般翻腾着万千情绪的眸子瞬间淹没了我。只觉得心里头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思想神智被沈和的离世抓扯成了碎片,却仍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情感在心底愈发清晰,茉莉味儿若有若无地从他身上传来,我忍不住咧了咧嘴,满院盛开的茉莉花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眼底不禁一阵酸涩,很热,却没有半滴泪水流出来,只是觉得眼角儿涨涨的。慕晓一把把我拉入怀里,他低头看着我,眼里闪过一抹心疼。
我心一痛,一刹那间那些关于他是否有些残忍的念头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紧拥了他一下,他腰身一硬,转而更用力地拥住了我,那么用力,那么热烈,似乎要把我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啪”的一声,一个茶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这才想起恩人还没有走,抬眼看去,他背脊挺直如雕像一样地站在那里,见我抬头,微微地侧了头,却终没有回过头来再看我一眼,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一掀帘子迈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