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院外那些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我压根不想看到的。午膳后，嘱咐了小兰几句，就扎进了书房，想着上次看到书架上放了几本养生的书籍，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慕晓太瘦了，又整日忙碌，得给他好好补补，回头让他在院子里给搭建了小厨房。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推了门，迈步进去，那书放在哪儿，转眼看去，层层叠叠的都是书。
刚抽出一本，忽听到身后有门扇被推开的声音：“怎么这会就回来了……”刚想回头看他，“咣啷”一只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跌了个粉碎。我心里一顿，不自禁地收起了笑容，偏转了身子看去，修饰精致的娥眉，小巧而挺的鼻子，乌黑亮丽的发髻，还有那双来不及敛起柔色的眼眸，眼前一阵儿恍恍惚惚的，可偏偏又是看得那样的清楚，凡若……
“啪哒”几声书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我踉跄地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心里隐约能猜到她的来意，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与她面对面，却没想到这么快……她一手扶在门扇上，看来正要推门进来，现在却是僵直地站在那里，满眼惊讶，目光缓缓地上下打量我，眼中透着探究。突然她脸色瞬时变得煞白，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后面的丫鬟忙伸手去扶，她看也不看地就甩开了丫鬟的手，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却又猛地定住了脚，死死地盯住了我。
※※※※心思游弋中，我往前走了两步要，可腰硬得如铁铸一般，费了半天的劲儿才缓缓地俯身，张了张嘴刚要请安。“咔啦”的一声响起，她抬脚欲上前却一脚踢倒茶杯碎片，我心一抖，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一把捂住了嘴，下意识的惊叫被生生憋了回去。
凡若也一吓，不禁往后栽崴了一下，丫鬟们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她与我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扫向那块碎片，看着它在光滑的地板上打着转儿，阳光清晰地照着乳白色的面儿，就连菱角儿也仿佛散发了诧异的光芒，却来不及闪耀，就滴溜溜的滚进了桌底……
直到失去最后一丝声响，我缓缓地调回了眼光，一时间只觉得方才碎片那仿佛闪耀的光芒和刺耳的滚动，不停在我耳中翻搅，嗡嗡的一片嘈杂，刚想请安，却发现小腿抖的厉害，站着都有些摇晃……凡若眼中仿佛罩着一层薄雾，若有似无地掩盖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见我抬眼看她，她微微一怔，微微侧转了脸换了口气，再回脸已看不出任何一样。看着她缓缓勾起了的嘴角，虽还在笑，眼底却有了两分冷傲。
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一冷，只见她目光闪了闪，说：“原来你是知晓阁的丫鬟啊。”语气里有几分惊奇，却也就有着几分嘲讽，“丫鬟”两个字咬得分外清晰。我只觉得火一拱一拱的，表情却死撑着一脸平淡，既不趾高气扬，也不卑躬屈膝。她轻嗤了一声，往前缓走了两步，抬眼看我，笑说了一句：“昨晚我跟你主子聊的很是开心，也喝了不少酒，我担心他今儿不舒服，就特意煮了参茶……”她顿了顿盯住我双眼，语带嘲讽地说了一句，“怎么就你一个‘丫鬟’在？”我默默地吸了口气，“丫鬟”两个字说得分外重，显得她很清楚什么话才能刺痛我，那就是说她知道我和慕晓的关系了……她见我不言不语地站着，脸色不禁一沉，“慕晓怎么会有你这种不懂规矩……”
我扯了扯嘴角儿，摆出一个端庄有礼的笑容来，“回林小姐。”我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她微微一愣，显然想不到我敢打断她，我也的确不敢也不想打断她，原本打算面带微笑地听她说，可是我发现一味的隐忍非但没有躲避了那些是非，反而给了他人伤害我的机会。我淡淡笑了笑，只是“奴婢”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恭敬却也淡漠地说了一句：“我们少主喜爱清净，除了经了他同意外，其他闲杂人等是不许进来的。”她的脸刷地一下变成惨白，身子晃了晃，仿佛比刚才初见我时更甚，与我对视了一眼，勉强笑了笑，就有些不自然地转了眼去。
我撇了撇嘴角儿，心里倒有了几分解气似的感觉，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次吵架是什么时候来着？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儿，记得那次在花子阁……我微微一哆嗦，闭了闭眼，把那张脸容摁回了脑海深处。“柳儿，把茶盘放了，沏好。”她转了头沉吟着说，一旁捧着茶盘的小丫鬟立刻走进了屋子，把茶盘放在了书案上，又一一拿出两只茶壶，一只杯子，动作轻巧简洁，与小兰准有一拼。我嘴角拧了拧，丫鬟婆子都带来了，真是有心啊……片刻，一抹人参特有的药味儿传了出来，小丫鬟沏好茶正欲弯身退了下去。凡若步态优雅地走到了桌旁，猛地回头环顾众人：“恩？怎么只沏了一杯？没见屋里还有人吗？”她略偏了头扫了我一眼，我倒是有了些好笑的感觉，只是觉得无聊透顶，蹲下身把散落在地面上的书籍收集起来，按原先的摆放一一放好。
“真是给脸不要脸，以为一时宠着你，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她有些尖锐地笑了一声，高声喝道，“来呀，把这个不知规矩的丫鬟拉下去掌嘴二十。”我一愣，还未及反应，早有几个粗壮的老婆子拥上来把沏茶的丫鬟柳儿拉了下去。
不一会儿，院外耳光声、惨叫声就响了起来，本就压抑的书房更甚死寂，我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里寒瘆瘆的，心知肚明，她这是杀鸡给猴看。我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不为别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只因为我与凡若的一番口舌之争，竟连累那倒霉的小丫鬟挨了打，心里有些后悔起来。凡若回过头来却看见我脸色铁青，眼里有了类似于欢愉的神色，笑道：“有的人就是这样不懂事，不教训是不进益的。”我刻意忙碌的手心早已冷汗直冒，一股难以抑制的仇视从我心底涌起，恨不得狠狠给她几记耳光，再把她一脚踹出去。
她端起茶杯，一边用盖碗儿轻撇着茶叶沫子，一边状似没事儿地说了一句：“给这位……”她的尾音拖的很长，我觉得自己的眼皮急速地跳了下，她微微抿了抿嘴角儿：“看茶。”我心里不自禁一松，借着转身放书时缓了缓情绪。一位年长的婆子捧了一碗茶给我，我忙恭敬地接了过去，道了声谢。凡若撇了撇沫子，端到嘴边喝了口，抬眼看着我：“尝尝吧，这可是王妃赏赐给我的。”
手里这杯参茶转眼变成了烫手山芋，不论好与不好，我都不想喝却又不能不喝。我装模作样地吹沫子、撇渣子地拖时间，可再折腾下去茶就凉了。一旁的凡若没再看我，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我将脸埋入烟雾中，心里仔细想了想，不管怎样，也得作势喝一口。我慢慢地将茶放在了嘴边，咬了咬牙，正要喝，门口丫鬟婆子齐刷刷的福了身了下去，“给公主请安。”心脏猛跳了两下，我顺势把茶杯很自然地放在了一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眼角儿却不经意看到凡若拿着碗盖儿的手顿了顿，她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婆子，略整了整衣裳，也转身望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就听门外的脚步声响起，公主缓缓地走了进来。凡若优雅地福了身，公主忙伸手虚扶，“凡若妹妹，你我无需多礼。”公主眼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我面上，不禁微微一怔。我猛地反应过来，正要福身下去，她已走到我身前，一把拉住了我，“漓歌，我不是说了吗？咱们之间省了这些规矩。”
※※※※※我只觉得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盯住了我，如芒刺在背。稳了稳情绪，摆出一副懊恼状。”心里却揣测她怎么来了……眼角扫到凡若一副有些恼怒却不得发作的样子，见我看见了她，她勉强一笑就别转了脸，再抬头时又是满面的温柔笑意。“原来公主和这个丫鬟相熟。”
“漓歌她曲子弹的好，上次教了我几曲，我没有记全，今儿特意过来请教。”公主点了点头，却不甚在意，看向凡若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哦，我刚看到门口跪着一个脸颊青肿的小丫鬟，瞧着像你的，犯了什么错？”
凡若垂了垂眼皮，再抬眼又是一脸的平常了“不懂礼数，我怕冲撞了漓歌姑娘就惩戒了她。”
我心里苦笑，原来真正没事找事的那个人——是我。公主对我做了个安抚的眼神，我有些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她温和地笑了笑，“虽说是你的人，但母妃信佛好善，这种事儿传到她耳朵里虽不不会说什么，但也不会赞成……”凡若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公主，眼中神采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