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指尖的血珠悬在玉简边缘，微微颤着。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借着咳嗽的力道将帕子掩在唇边，遮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光。
地下的震动还在持续——不是阵法本身的脉动，而是某种外来的侵蚀正顺着导灵线往深处钻。香囊第六格里的青紫色果实烫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主藤传回的信号断断续续，但足够她拼出真相：那批刚送来的补阵材料，出了问题。
她缓缓放下手，帕子上一点暗红慢慢晕开。没人注意到，一缕极细的血丝顺着她的袖口滑落，在触地瞬间渗入土中。噬灵藤立刻顺着这道引子蔓延出去，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悄然罩向材料堆放区。
观测台不远处，几只雷纹草的根部已经开始发黑。系统“咚”地响了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她心头一紧。
蚀灵粉。阴毒、缓慢、专挑灵纹最脆弱的时候下手。这种东西不会出现在宗门库房，只会从外面悄悄混进来。
她抬眼，目光扫过存放箱的位置。昨夜那个脚步节奏……和现在材料入库时守卫换岗的时间差完全吻合。有人趁着交接空档动了手脚，而且动作很轻，连看守都没察觉。
但她知道是谁。
陆沉舟今早来过一趟，说是巡查进度。他站在观测台五步外，扇子摇得不紧不慢，眼神却一直落在她手中的玉简上。那时她装作支撑不住，顺势把背面真正的构图遮了过去。他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时，衣角扫过一只未拆封的灵木箱底。
现在想来，那一扫，不是无意。
她轻轻喘了口气，肩膀微塌，像是体力不支。身旁值守弟子看了她一眼，低声嘀咕：“这师妹怕是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东北裂隙方向猛地一震。
一道灰气从断裂阵纹中窜出，直冲半空，又迅速被压制下去。可就这一瞬，三株已激活的腐心蒿当场枯萎，叶片卷曲发褐。
“怎么回事？”值守弟子变了脸色。
沈知意没答，只扶着台角慢慢跪坐下来，一副脱力模样。她低头翻动玉简，故意让那条虚假导线暴露在外。“我……可能哪里算错了。”声音虚弱，带着喘，“导流压力太大，或许是我不该选这条路径……”
众人围上来查看玉简，目光全被那歪斜的线条吸引。就在这一刻，她右手悄悄滑进香囊第七格，主藤应声分裂三支细根，沿着地下残余灵流疾驰而去。
第一根缠上污染节点外围，迅速织出一圈微型净化环；第二根潜入堆放区，在那只被碰过的灵木箱夹层里探到一丝腥涩气息——正是蚀灵粉特有的腐味；第三根则顺着地面微不可察的划痕，一路追到库房后墙的一处通风口。
痕迹到这里断了。但她不需要再追。
系统界面浮现一行提示：【检测到幽冥殿特制蚀灵粉，来源标记：玄色锦袍携带者】。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柔弱无助。“师兄……我能休息一会儿吗？我去取些干燥灵砂回来，或许能稳住局面。”她说着，颤巍巍起身，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值守弟子连忙去扶，她顺势靠了一下，低声说：“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那人点头，没起疑。
她拄着锄头慢慢走远，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倒下。可就在转入小径的刹那，袖中一道血印飞快点在香囊第六格，青紫色果实嗡鸣一声，将所有探测数据封入灵空间。同时，她摘下腰间一个空香囊，指尖抹了点荧光仙草粉末，在箱体暗角轻轻一蹭。
那是追踪印记。只要明日第二批材料送来，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有没有再被人动手脚。
一刻钟后，她回到观测台。
林修远已经到了，眉头紧锁。“掌教问情况，你怎么解释？”
“我说……可能是材料受潮。”她低声回答，帕子又掩了掩嘴，“我已经加了一圈防护符文，暂时压住了反噬。”
林修远盯着她看了几秒，终究没再多问。“掌教你先别见了，等稳定再说。”
她点头，顺势坐在石墩上，喘息似的垂下头。眼角余光却扫过远处——陆沉舟正站在断崖边上，手里折扇轻摇，似乎在看风景。
但他站的位置，正好能看清整个堆放区。
她不动声色地将锄头轻轻插进土里，主藤顺着锄尖悄无声息地扎入地底，在每一只材料箱下方布下极细的感应丝。只要有人靠近，哪怕只是伸手碰一下，她都能立刻感知。
风掠过断崖，吹起她发间银簪的一缕流苏。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这批雷纹草根系太脆了，经不起折腾。我建议以后所有材料入库前，都用净灵水喷一遍，免得虫蛀霉变。”
林修远一愣：“你还懂这些？”
“种田久了……总会留意。”她咳了一声，指尖悄悄抹去唇边并不存在的血迹，“要是能再给我十株噬灵藤幼苗就好了，加固土质也方便些。”
林修远犹豫片刻，还是记下了。“我去跟掌教报备。”
她低下头，嘴角几乎不可察地扬了扬。
噬灵藤幼苗？哪是用来固土的。
那是她埋进材料堆里的耳目。
陆沉舟远远站着，扇子忽然停了。
他数了数扇骨，十七根。和昨天一样。可不知为何，掌心那枚玉扳指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
她正低头整理香囊，手指微微发抖，看着虚弱不堪。可就在她抬手的一瞬，他眼角余光瞥见——她腰间某个香囊的系带上，沾着一点极淡的荧光粉。
那种颜色，只有药田深处才有的荧光仙草才有。
而那株草，昨夜明明已经被他亲手毁掉。
他捏紧扇柄，没说话，转身离去。
沈知意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
她慢慢收回视线，手伸进香囊第七格，轻轻抚过主藤。
藤身微颤，像是回应。
她低声说：“明天还会再来。”
话音落下，远处堆放区的一只箱子底部，一根细如发丝的藤蔓缓缓收紧，缠住了箱角一枚不起眼的铜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