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薄雾蔼蔼。
许光尘戴着襻膊，从水缸里舀了勺沉淀过后的清水，均匀的浇在蔬菜苗根部，一次少量，如此反复两三次，直到清水将土壤浸透，这才拿到通风处。
这些苗，都是他悉心养护出来的，那些种子在这种寒冷的气候下还不容易成长出来，必须小心呵护，待长成苗后，这才能移栽。
不远处，李讷等人暗暗称奇。
“你们说，国师是不是被夺舍了？否则无比尊贵的一国之师，怎么连这种农田耕种的事情都这般精通？连我都自愧不如。”
“原来国师不仅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知道改装机关鸟，还能亲自下地！”
“说他是神仙变得，我也信！”
几人手捧着瓜子，吹着细细的冷风，享受着清晨的宁静与难得的和平。
这段时间内，罗马跟大岳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岳不主动出击，罗马也没敢试探，毕竟有了先前的教训，他们再想出兵攻打突袭，也得斟酌再三。
正说着，一道瘦高的身影走过。
只见天九走到许光尘面前，微微拱手，又低声说了几句话，便瞧见许光尘的脸色变了变。
“她何时来的？”许光尘停下手中播撒种子的动作，将木盆放置在一旁，又舀了瓢水冲去指尖上的泥土，这才抬眸看向远处那道身影。
一排将士中，有一清瘦而慧丽的女子，此刻正穿着盔甲，手持长枪稳稳的立于清晨的薄雾中。
天九低声禀告：“此次回京城，明月非要跟来，说主公身边需要人伺候，属下拗不过她，所以便将她带了过来。”
“你会没办法对付她？”许光尘微微挑眉，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笑意。
论武功，明月可不是天九的对手。
天九颔首，并没解释，反而是默认了许光尘心中的猜想。
他不是对付不了明月，而是他也觉得许光尘身边需要个婢女伺候，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其他方面，明月总是能照顾的比军中这些糙汉要好。
“罢了，带她下去休息吧，一路舟车劳顿，等我去郊外农田巡视一遍后，回来再找她算账。”
“属下陪主公一起。”
“不用，你留在军中训练飞鸢队，一日都不可松懈。”
真正的大战还未展开，萧沐云那边已经跟罗马的使臣闹掰，战火纷飞的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不过，能避免炮火连天的惨状，自然是最好的。
天九会意：“属下明白，主公放心。”
又交代了几句，许光尘淡淡瞥了眼女扮男装的明月，解开身上的襻膊便朝反方向走去。
背对离开的他，丝毫没瞧见明月美眸中的那抹思念之情。
穿过开阔大道，眼前的道路急剧缩减，成为只能一人走的羊肠小道，而小道两旁又是各种秋收之前留下的草垛，从高空看去密集且小，可真当人身临其境时，又只觉得如同迷宫一般。
再往前走不远，便是正在劳作中的将士们。
正值开春，春雨接连降下，农田里长了不少细软的杂草，好在根还没扎深，轻轻一拔便能清除。
“督军！”
小道两旁的将士见状，纷纷直起腰打招呼，犹如淳朴村庄中左邻右舍的打招呼声。
在军中，许光尘向来以督军的身份自存，但也没什么架子，只要大家一致对外，平日里相处的随意些也不是坏事。
不远处，十多个隐藏在草垛之后的黑衣刺客手执利刃，双目如同猎鹰般炯炯盯着田野中的那抹身影。
“堂主，我们接连两天都在这监视，从早到晚一刻也不歇息，已经完全捏准许光尘的动向，接下来是不是该行动了？”
一连两天都待在草垛中，身上早已被各种蚁虫咬的全是红疙瘩，简直比被砍伤还要难受。
“许光尘从鸡打鸣后就回来这里视察，晌午便会回到军营休憩片刻，直至傍晚又突然消失一会，随即悄无声息的出现，反复两日皆是如此……”
“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堂主噙着一抹笑意，整个人却陷入冗长的思索。
他总觉得，身为大岳国师，同时又是督军之人，不可能这般清闲。
一旁的手下却道：“不过是跟个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打算在纳洛城中久住扎根，农业粮食一类自是头等大事。”
“堂主，不如我们等他明日穿过后方那条羊肠小道时将他截住，然后……”另一人话落，抬手置于脖子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几人心领神会，眼神齐齐一冷。
既然摸准了许光尘的动向，那明日就黄昏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田间，许光尘将带来的蔬菜苗分发下去，仔细的教众人栽下后，又嘱咐一些照料蔬菜的常识，甚至是详细到几天浇一次水，一次该浇多少水。
劳作至晌午，头顶上方暖烘烘的阳光洒落，炊事兵们送来午饭，一行人便横七竖八的躺在小道上假寐，也有人坐在溪流岸边，端着饭菜惬意赏景。
日子往返几日过去，舒适的松散的生活作息，一时让人忘却了战火连天的惨烈，以及身处异乡的艰难。
许光尘回到军营，正要舀冷水洗手，却见桌上放着一盆温热的水，旁边还摆放着一条干净的帕子。
军帐里点了熏香，闻着让人安神。
“出来吧。”
走到水盆前，许光尘慢条斯理的开口，眼中毫无意外的神情。
明月换上了轻便的男子装束，从屏风后走出来，带着几分羞怯道：“主公，我……”
“你现在不觉得苦了？我记得当初要走南北之路时，你总是叫苦不迭。”
“今时不同往日。”
明月见许光尘不恼，迈着轻快的步子上前，熟稔的开始侍奉起来。
“主公，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郊外田间看看可以吗？”
“不可以。”
许光尘回答的毫不犹豫，回身就将指尖沾染的水珠轻弹到她脸上。
“早点休息，你就跟我住在一起，你睡那边的软榻。”
“主公，我想侍奉你一起歇息。”
明月语气温柔，一双眼中含着柔情蜜意，纵使许光尘再装傻，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毕竟，上次在客栈时，她也没能克制住。
“美色误人啊。”
许光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