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一滴墨水滴落,晕染纸张一角。
萧沐云深吸口气,试图将紊乱的思绪回归,又撇去多余的墨汁,这才继续批阅奏折。
勤政殿外,傅良辰颔首快步走进来。
“陛下。”
傅良辰先是在桌前俯身行礼,旋即走到堆满奏折的桌前,犹豫了瞬后,还是如实道:“方才宝华殿传来消息,说是国师大人身体抱恙,近日都无法上早朝。”
“哦。”
回答间,萧沐云已经批好一份奏折,重新拿起另一份厚厚的奏折。
她面无表情地审阅着奏折里的内容,对于傅良辰的通报也没有任何下文。
“陛下难道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萧沐云抬手扶额,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相比较于许光尘没来早朝,眼前这些奏章与镇北侯的事情,则更让人头疼。
北境一战之后,镇北侯英勇负伤归来,甚至不惜放出谣言,将迎敌之中出现的纰漏罪责,全都推到了许光尘身上,并且利用朝中人脉局势,在朝堂上给她施压,又捣鼓一群人连夜上奏,弹劾国师。
而许光尘朝中的人脉,同时也不甘示弱,在早朝中言辞铮铮地回怼过去,连带着细数他出谋划策的功劳之举。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各为其主。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萧沐云眼前的这堆奏折。
傅良辰会意,却还是道:“国师才智过人,他现在对外称病,岂不是助长镇北侯的威风?”
“良辰,不是朝堂那些大臣在针锋相对,而是镇北侯跟国师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萧沐云随手展开一份奏折。
“你看,朝中大臣们纷纷站队,明面上的就有这么多,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互相算计着。”
“国师此举显然是避其锋芒,不愿与镇北侯产生内部斗争,索性随他去。反正罗马大军已退,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让他谢谢也无妨。”
“陛下说得是。”傅良辰悻悻然点头。
朝廷外乱可以制止,内部的争斗却是棘手的很,若是处理不当,两败俱伤都是轻的,严重一点甚至会导致强盛大国走向灭亡。
宫女奉上茶水,萧沐云拨动茶盖,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算计,同时低声道:“侯府那边,你好好盯着,但不可露出马脚。”
“臣明白。”
……
侯府。
侍卫穿过侯府门口的石狮子内,一路快步来到后院武场内。
此时,镇北侯正与雷天旭几人,以及几个侍卫肉搏练武,也不知练了多久,身上大汗淋漓,就连地上都有汗水洇湿的痕迹。
“起!”
镇北侯懒腰掐住雷天旭的腰带,随着一声暴喝,大块头副将竟是被他直接拎起,随即撂倒在地。
余业明拍手叫好,喘着粗气道:“侯爷还是宝刀未老啊,我跟老雷加起来都不是侯爷的对手。”
“少吹嘘。”虽出了一身汗,镇北侯却觉得身心畅快,将打湿的手帕扔给侍卫,继而走到石桌旁。
直至此时,那双暗藏锋芒的老沉视线,才转向匆忙赶来的侍卫身上。
侍卫会意,连忙抱拳弓腰道:“侯爷,属下奉命去黑市发布高价悬赏,此时黑市上关于那人性命的重金悬赏令,已经传遍。”
“那人?”雷天旭疑惑,“侯爷,你这是要对付谁啊?”
余业明冷哼:“老雷,平时你也多观察观察,侯爷身边都来了那么多眼中钉,你竟还在问是谁。”
短短一句话,将雷天旭噎得不行。
他素来只知道练武杀敌,对于朝廷上的勾心斗角之事,也只能掌握于表面的讯息。
镇北侯捏紧茶杯,咬牙道:“我这次回来,本就是为贤婿一家报这血海仇,只是暂时碍于朝政,无法挑明仇恨罢了,若是此仇不报,我回来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
“侯爷要对付国师?”雷天旭诧异,连忙压低声音,“侯爷,国师此人城府高深莫测,看起来也有点正直,不像是那种利用职权滥杀无辜的人,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老雷!”
雷天旭冷不丁被余业明的喝止声吓了一跳。
只见对方气急败坏道:“他三番五次与侯爷作对,现在朝堂上又都是他的人,这等佞臣不除,等待何时?”
说着,又想起许光尘没上早朝的事,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缩头乌龟可没这么好当,这黑市悬赏令一经发布,便会有各种高手涌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余业明三言两语,又将雷天旭心底的不悦给煽动而出,默默点头表示支持。
他们追随镇北侯驰骋沙场,何时受过这种憋屈的气?
从北境回京后,竟是被陛下下令,要让镇北侯留在府内好生休养,明摆着是为了帮国师。
咔嚓。
镇北侯手中的茶杯碎裂开来。
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沉沉道:“京城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已经向陛下请旨,不日返回北境值守,关于贤婿父子的血海深仇,便交由黑市上的杀手去取,这京城本将也待够了,实在憋闷。”
“我赞成!”雷天旭喝了口茶,“还是北境好,疆土一望无际,偶尔杀几个贼寇,喝酒吃肉,就算风沙大点那也是男人该经历的!”
余业明被气笑,却又点头附和:“侯爷回,末将便回。”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准备不日便赶回北境,驻守长城边界,防止外敌来犯。
消息很快传到宝华殿内。
明月奉上茶水,恭声道:“镇北侯这会突然要走,实在奇怪,听说下午告别陛下后就立马离开。”
许光尘目光微顿,抬眼看向窗外的天色,当即拿起披风起身,前往主城城门。
“国师!”
马蹄声起,明月的唤声转眼间便被抛去老远,耳边只剩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城门口的守卫见许光尘到来,纷纷惊诧行礼,一路目送着他登上城门最高处。
前方不远处,镇北侯率领众将勒马停歇,回头仰望城门之上的牌匾。
不巧,正对上许光尘送别的目光。
四周风起,只见他衣袖飘摇,面色敬重,微微拱手送别。
“侯爷,再会。”
话音被风沙吹散,却好似铮铮有力地落在了镇北侯耳中一般。
恍惚间,似有磅礴山河百川的景象在眼前浮现。
“没想到……你竟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是他因仇恨蒙蔽,所心胸狭隘了!
镇北侯心头颤动,惭愧之心尽显。
他们为人臣子,为大岳百姓,本该携手共进退,如今自己却为了私仇要暗杀保卫国家的国师。
“出发!”
深深对望一眼,镇北侯扬鞭落下,驾马离去。
随着马蹄声交错落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落地:
“本将不想要他的命了,传令下去,即刻撤去黑市的悬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