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能让他停止手头的工作,即便是公子光也不可以。
公子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缓步走到这人身边,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他刨鱼,片刻后开口说:“先生,伍子胥将军传来消息,子盖馀和属庸的大军被困在了楚国。”
那个人的全部精神依然集中在手中的那条鱼上,边刮鳞用沉闷的声音回答:“吴王任用庸才领兵,导致大军被楚国围困,朝堂已上也没有可以独当一面的大臣,吴王此刻心虚,恐有非常之举。”
公子光神色一肃,双手抱拳说:“吴王昨日将三名与我相近的士大夫当街斩首,恐怕不久后就会对我动手,请先生助我!”
“吧嗒”一声,那人将收拾好的鱼扔到边上的篓子里,转过身面向公子光,神色平静,语调平缓的说:“吴王心虚,自然也是我们动手的良机。专诸乃是刺客,刺客乃兵刃,藏剑九载,如今已是拔剑惊四座之时。”
公子光身躯有些微微颤抖,即便沉稳如他,十余载忍辱负重,此刻生死关头,难免有些难以自已。
“噗通”一声,公子光跪倒在专诸面前,沉声说:“先生大恩,光永世难忘!”
专诸那如同海边礁石的坚毅面孔,这一刻终于有些许动容,他伸手将公子光扶起,声音依旧淡然:“此举不可,专诸必助公子成事!”
公子光站起身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望向专诸开口说:“我已邀请吴王于三日后来府中赴宴。”
专诸点点头,伸手从边上水池中捞起下一条鱼,放在砧板上,边剖边说:“请公子为专诸准备一把短剑,要可以藏于鱼腹之内……”
……
三日后,公子府中红绸铺地,彩灯高悬,迎接吴王的到来。
吴王这一次从皇宫调出一千御林军随行,身披重甲的卫士持戟而列,从长街上一直排列到公子府中的大殿之上,锋锐的矛尖反射着阳光,令人目眩神迷。
大殿之上十余名身材窈窕的吴女正翩翩起舞,刀光剑影环伺之中,婀娜的舞姿更显动人。
吴王僚端坐于大殿之上的主座,把玩着手中的镶金琉璃杯,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望向一边陪坐的公子光,开口说:“近日来朕因为楚国的战事心力交瘁,贤弟专门摆下这一场宴席为我解忧,有心了。”
公子光微笑拱手说:“大王身体安康,吴国才可保太平,请务必保重龙体。”
吴王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望向公子光沉声说:“近日有几个奸佞之臣有造反之心,都被我斩首示众了。说起来那几个人还是贤弟你推荐进朝的,未免有些识人不明……”
公子光微笑开口说:“大王英明,那几位老臣都是殚精竭虑为国着想,只怕是被些鼠辈构陷。”
吴王微微一楞,没想到公子光敢当面反驳,他冷笑一声说:“证据确凿,谈何构陷,只怕凭这几个人还做不成什么大事,他们身后还有更大的主使!”
公子光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吴王今日带兵前来,是打算对自己动手了。他神色不变,淡然说:“臣对大王忠贞不二,奈何大王一再怀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吴王僚冷哼了一声,重重将酒杯置于桌上,厉声说:“普天之下,都是本王的国土,任你飞得再高,也飞不出本王的手掌!”
公子光站起身来,开口说:“大王不要忘了,这天下,也是从先王手中继承来的,更不要忘了十余年来,是谁在为大王守护这个天下!”
“大胆!给我拿下!”吴王僚重重一拍桌子,左右卫兵一涌而上,就要将公子光拿下。
公子光猛然站起,面向吴王大声说:“臣十余载来为国尽忠,大王无端加罪,只怕难掩天下人之口!”
吴王僚面色变了变,冷哼了一声,说:“整个天下都是朕的,谁敢不服!”
公子光一脸毅然立于场中,四周护卫一时摄于他的威武,不敢上前,大殿上气氛凝重无比。就在这时,一名样貌寻常的家仆,端着一尾大鱼走上殿来。
门口的侍卫将仆人拦下,搜遍周身并无任何兵器,这才放他进去,这名仆人面色沉静,步履稳健,不缓不急的向满是护卫的王座走去。
他是专诸,他是刺客,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在公子府的厨房中隐忍了九年。
大鱼献于案前,吴王僚冷冷望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鱼?”
“江中青鲤,碳火炙烤而成,”专诸的神色平静如礁石,动作缓慢而稳定,“容在下为大王分之。”
“好!”吴王僚放声大笑,公子光已成阶下之囚,又有谁能从他手中夺走吴国的天下!
“咔”的一声轻响,专诸双手用力,将鱼腹掰开,一道沛然剑光自鱼腹中蓦然升起,吴王僚不由眯了眯眼睛,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太阳。
下一刻,专诸已将这颗太阳握入手中,身体前扑,刺向对面的吾王!
“大胆!”
四周的护卫纷纷起动,七八支长矛带着呼啸的风声,向专诸刺来!但专诸的神色依旧平静无一丝波澜,握住鱼肠剑的手稳如礁石,他的目标是刺杀吴王,那么其他的一切便全都无关紧要,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锋利的鱼肠剑如彗星袭月,径直刺入吴王僚的胸口,切开锦袍、破去软甲、深 入胸腹、割开胸骨、直入肺腑。
吴王感受到胸口的剧痛,这才从恍然中醒来,恍惚间却只看到面前浑身浴血、脸上依旧漠然的专诸。
自己是吴国之主,天下霸主,就这么死于酒宴之上,被一把匕首刺死?
吴王的眼神开始散乱,随后身子向后重重倒下,带着强烈的不甘,离开了这个世界。
公子光府中大量的门客手持兵刃从四面冲出,和混乱的吴王侍卫战在一处。而在大厅最高处的酒桌前,只留下两具浴血的尸体:满面惊愕的吴王,和面容沉静的专诸。
不久后,公子光登上吴国王位,成为历史上有名的吴王阖闾,他以伍子胥为相,以孙武为将军,五战五胜,一举灭楚,助伍子胥报了血海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