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璟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殷，心中猛然一痛，如刀绞似油烹，良久，无力地垂下眸，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姁姁怎么会……她……她怎么会看不到了呢……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沈璟猛然一把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双眼空洞无神，声音都带上了一层不自觉的颤抖，指尖微颤，心脏陡然一空，犹如云端瞬间坠落……
“殿下！您，没事吧！”楚殷被惊得连忙出声。
沈璟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素来沉稳处变不惊的眼眸早已慌乱无力。
楚殷见自家殿下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出声解释道，“殿下，长阳公主虽然看不见了，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升平王殿下从江南请回来的名医闻人姑娘说了，只需用日月琼浆配上大宛千古雪山上的红心冰莲，便可痊愈。华宁宫的云昭仪送来了日月琼浆，现下升平王殿下已经出宫前往大宛了。长阳公主的眼睛会好的，殿下，您就别太担心了！”
听到姁姁的眼睛有医治之方，沈璟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办法就好……有办法就好……可惜了，我不能进宫去见她一面……”
楚殷知道自家殿下心中唯一喜欢惦念的女子，便是那长阳公主，作为最忠心赤诚的属下自然也不愿看到自己的主子这副模样，转念一想，连忙开口抚慰，“殿下不必太过忧虑……等天一亮，红日升起之时，您便要按着规矩，带着王妃娘娘入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了。到时候，您便带着王妃娘娘一同去金阙宫看看长阳公主，便说是王妃娘娘去感谢长阳公主添妆的，想来不会引起什么流言蜚语……”
“什么时辰了？”沈璟却是答非所问。
楚殷朝外面昏暗黎明的天色看了一眼，道，“已经卯时了，殿下！”
沈璟眸色漆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天要什么时候才亮啊~”
楚殷心中一慌，连忙出声道，“快了，殿下，快了！”
沈璟第一次感到这天居然亮得那么慢，黎明之际，黑暗未曾褪却，要等到红日升起才是进宫的时辰。怎么会这么久呢！沈璟无力地躺在椅子上，无力地阖上了双眸，闭上眼便是记忆中姁姁那语笑嫣然的模样，只是每一个发自内心的笑都不是因为他。
原来他记忆中有关她的最好看的模样，竟然也是因为别人的存在……
沈璟猛然睁开双眼，撇头看向一旁案桌上摆着的甜白釉里插着的已经枯萎的白梅，不知何时，眼角竟然湿润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泼墨般的夜色缓缓褪却，鱼肚白从那天边一层一层翻涌而来，红光突然乍涌，金黄色的点点细碎的光芒晕染开来……
沉韵和琥珀伺候着沈窈窕梳洗换衣，沈窈窕便坐在那铜钱前的软垫椅子上一言不发，双眼的目光微微低垂，不知落在哪里，只是任由着沉韵和琥珀伺候。
“姁姁~”殿外传来一阵轻盈的声音。
沈含羞走了进来，百褶翠绿海棠花纹外衫和束腰纱裙，衣袂翩翩，婉约温柔，踏着浅白色的莲花样步履款款而来，嘴角处挂着淡淡的浅笑。
“是姐姐吗？”沈窈窕目光微闪，朝声音的来源缓缓出声道。
沈含羞走到沈窈窕身侧坐下，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柔声道，“是我，姁姁，是姐姐！”
沈窈窕弯唇笑了笑，眉目温和了几分，却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娇嗔斥责道，“这才几个时辰，姐姐是不是没有好好歇息，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好不容易醒来，我想来陪着你！”沈含羞紧握着沈窈窕缓缓出声，眼眶微红，晶莹打转，缓缓从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沈窈窕伸出手来，凭着自己的感觉，缓缓替沈含羞擦去眼角垂下的那滴泪，笑中带着苦涩和欣喜，“我醒来，是喜事，姐姐怎得还哭了！”
沈含羞连忙擦去脸上的泪迹，吸了吸有些发丝的鼻子，笑道，“对对对！你能够醒来，已是不易，我应该高兴，我应该高兴！来，我替你梳头！”说着，沈含羞连忙起身站在沈窈窕的身后。
“海棠，将梳子给我！”沈含羞连忙道。
“是！”海棠忙去寻了梳子过来。
沈窈窕心中一暖，浅浅笑道，“我与姐姐自幼相识，竟不知道姐姐竟然还会梳头！”
“姁姁若是喜欢，以后我日日都给你梳！”沈含羞连忙道，柔和的眉眼之中带着急切。
沈窈窕弯唇笑了笑，眉目之间尽是欣喜。
彼时，沈如玉已经梳洗好，洛川推着他而来，琥珀见了连忙迎了上去，“王爷！”
“姁姁呢！起来了吗？”沈如玉问道。
“回王爷！公主已经起了，长公主正在陪着公主梳洗换衣！”琥珀恭敬答道。
沈如玉眸子微顿，“含羞也来了？”
“回王爷，是，长公主一早便来了。”
沈如玉微微垂下眼眸，“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姁姁和含羞，今日晴光甚好，待会让含羞带着姁姁出来晒晒太阳，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是！”
彼时，沈含羞亲自给沈窈窕梳上了一个端庄大方简单的绾云髻，替她装扮上藕粉色的浮光锦梅花样衣，梅花式样莲花钻头如意簪，亲自为她穿上那美丽的外衫。
“姐姐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岂能屈尊降贵为我做这样的事？”
沈含羞抬眸看了一眼沈窈窕不知焦距的双眼，替她系上腰间的最后一根藕色腰带，一遍柔柔出声，“你我之间哪有这些繁琐规矩，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我为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沈窈窕弯唇笑了笑，心中一股暖流划过，“谢谢姐姐！”
琥珀走了进来，恭敬拂身道，“长公主，公主，王爷请两位公主到院中用早膳，晒晒太阳！”
沈窈窕一言不发，沈含羞连忙出声询问，“姁姁，你想出去吗？若是不想，我派人告诉二哥进来！”
沈窈窕弯唇笑了笑，“我知道，怀素是想让我多晒晒太阳，我都许久没有出这殿了，我明白他的意思。”
“好！我陪着你！”沈含羞柔柔道。
沈窈窕弯了弯唇，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的天色格外的好，风光晴朗，红日一早便出来了，金黄色的细碎光芒给庄严的皇城莫名笼罩了上了一层暖意。风静的很，夹杂着几声鸟鸣的啼叫，黛瓦青墙一角处高高的顶上挂着风铃贝壳，清风拂过如碧玉的青草，碎碎无声。
沈如玉正坐在那，端着一杯清茶半抿了一口，放了下来，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金黄色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暖意。玉树琳琅，温润如玉，大概便是这般萧萧瑟瑟的模样。
沈含羞扶着沈窈窕小心翼翼走了过来，幸而这里的院中没有台阶，只有铺得极好的鹅卵石。
沈含羞唤了一声，“二哥！”
沈含羞扶着沈窈窕过去，沈窈窕伸出手去，轻声喊了一声，“怀素……”
沈如玉连忙牵住她的手，牵着她在自己身上坐下，轻声细语，“姁姁，我在！”
他许久没有看到女子如此明艳动人的模样了。这几个月来，他日日夜夜所见皆是她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模样，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些时日。如今能够看到她往昔明艳的容颜，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他那颗早已冰冻三尺的心在目光所触及她之时，瞬间融化，毫无还手之力。
只见眼前的女子，淡淡的胭脂，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身量纤纤，似乎消瘦了不少。
“今日的天气看来是真的很好，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沈窈窕缓缓出声，眉目温和，嘴角处带着浅浅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这莞尔一笑的刹那，竟让沈如玉和沈含羞心中莫名觉得像极了雁回。
沈如玉给沈窈窕盛了一碗清淡的粥，放在她的身前，柔声笑道，“这是梅花银耳白粥，用的是那清晨的荷露所熬，清淡芳香，你素来喜欢的！”
沈含羞见沈如玉将粥放在沈窈窕的身前，想要出声，伸出手去端给沈窈窕，沈如玉却是看着她摇了摇头。她似乎明白了二哥的意思，缓缓收回了手。
“好！”只见沈窈窕缓缓抬起手，凭着感觉朝那白粥而去，白皙光滑的手扶着青玉碗的边缘，缓缓端起，一只手拿起勺子，缓缓舀起半勺，尝了一口。眼眸温柔发亮，语气轻淡如水，“清香扑鼻，入口即化，我很喜欢！”
见沈窈窕能够自己准备无误地端起粥来，沈如玉那提到嗓子眼上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而沈含羞等众人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沈如玉这才看向沈含羞，略带客气出声，“含羞，你也快尝尝！”
沈含羞眸子含笑，有些戏虐道，“我还以为二哥心里只有姁姁呢，恐怕都快忘了我这个妹妹吧！”
沈如玉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沈含羞这是想逗沈窈窕开心，“怎么会！”
沈含羞眸子含笑，拽着沈窈窕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娇嗔道，“姁姁，你也快听，二哥连回答问题都这么敷衍我！”
沈窈窕深知沈含羞和沈如玉二人是千方百计想要自己多笑笑，不想让自己沉浸在双目失明的痛苦之中，她愿意配合着他们，不让他们一直都在为自己担心。她笑了笑，眸色俱喜，“哪有！怀素向来是宠爱姐姐的，我可没有听出哪里敷衍了！呵呵！”
“好啊！果然姁姁还是最护着二哥的！看来二哥是比我这个姐姐重要多了！”沈含羞连忙娇嗔道。
沈窈窕笑了笑，也学着沈含羞方才的动作摇了摇她的手，笑道，“哪有！在我心里，姐姐和怀素一样重要！”
沈含羞语气略带不信，娇嗔斥责道，“真的？”
沈窈窕笑了笑，“当然是真的！”
沈如玉看着沈窈窕这副生动含笑的模样，心中也跟着欢快几分，他最担心的便是姁姁会因为自己的眼睛而郁郁寡欢，他素来知道姁姁是一个坦然之人，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如今，可以看到姁姁这副语笑嫣然的模样，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远处，闻人寞端着案走了过来，上面一个白玉的小碗。
沈如玉和沈含羞不约而同朝闻人寞看去。
闻人寞走上前停住，微微拂了拂身，浅笑出声，“见过王爷！长公主！长阳公主！”
“闻人姑娘不必多礼！”开口的是沈含羞，沈如玉一心都只在沈窈窕身上，虽然闻人寞于言有救命之恩，但是也仅仅只是救命之恩，沈如玉并不热络，为了不避免驳了闻人寞的颜面，沈含羞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是在下新配的药方，给长阳公主熬了药膳，趁着公主用早膳的功夫将它喝了吧！”闻人寞一边出声解释着，一边将白玉瓷碗盛着的药膳放到桌上，目光柔和，端庄得体。
沈窈窕微微弯了弯唇，“有劳闻人姑娘！”
闻人寞朝三人拂了拂身，恭敬清冷出声，“在下便先告退了，不打扰三位殿下用膳了！”
闻人寞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浓浓的大家风范，一颦一笑得体有力，挑不出一丝错来，让人不得不生出好感来。
沈含羞略略有些感慨道，“这闻人姑娘倒是个有心的，对姁姁的照顾也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不但医术高明，人长得也是一副好模样，倒是个难得的好性情！”
沈如玉喝粥的手明显一顿，眼眸微垂，随即转瞬即逝，吹了吹手里的粥喝着。
沈窈窕弯唇浅笑出声，“没想到姐姐对这位闻人姑娘的评价倒是极高的，姐姐的眼光素来不会差的，想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说来啊，如今细细看来，这闻人姑娘的那双眼睛与姁姁倒是有一分相似。”沈含羞淡淡道。
沈窈窕眸子明显闪过一丝诧异，“相似？”
沈含羞忙出声解释，“倒也不是长得像，只是闻人姑娘虽然浅笑嫣然，那眼眸却是出奇得清灵，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孤傲。这点，我倒是觉得和姁姁相似得很！”
沈窈窕弯唇笑了笑，“清冷和孤傲？姐姐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嗯？”
沈含羞连忙笑着出声，“既然是夸你呢！不信啊！你问二哥，是不是啊，二哥！”沈含羞又连忙看向静静喝粥的沈如玉。
沈如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缓缓出声，“姁姁，这点含羞倒是说得没有错，那闻人姑娘的眉眼之处的确有一分像你，不过得细细观察，只是随便一眼倒是看不出什么！”
沈窈窕笑了笑，“或许这便是缘分吧！”闻人寞是哥哥请来的江南名医，自然哥哥的眼光也不会差。这像与不像，不过皆是一副皮囊罢了，世人惶恐，独独追求这皮囊之美，殊不知这皮囊的存在皆是受之父母，人海茫茫，能够几分相像，已是不易。
沈窈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询问，“对了，我一直忘记了问你们，哥哥在桐城调查的有关沈瑜和谢家的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