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被呛得剧烈咳嗽,果汁飞溅到脸上眼睛里,她再也没办法装睡。
但冷曜辰仍旧捏着她下巴,她连转动脖颈的自由都没有,只能任由那些汁水流进鼻腔、眼睛和耳朵,狼狈不堪。
早已干涸无泪的眼睛依然清澈,却再也看不到感情,仿佛两颗上乘的黑曜珠子,无论多么光洁闪耀都是空洞麻木而且冰冷的。
冷曜辰盛火的眼睛近在咫尺,安琪避无可避。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醒来的缘故,一抹笑意涌上男人薄情的唇。
却看得安琪不寒而栗,下意识扭动身体后退。
“为了钱,出来卖都可以了?你是离了男人不能活吗?!”
从薛楚到面试官,现在居然混花场,冷曜辰对安琪的成见越来越深。
他带着讥讽的质疑,剔骨刀一样剜着安琪的心。
解释吗?解释的意义是什么?有必要吗?
她被人算计,受了一夜惊吓,从面对一个男人到面对一群男人,最后遇上的,居然是冷曜辰。
安琪甚至都怀疑,这些事会不会都是他安排人做的?!
他连杀人都可以,还有什么做不了?
“说话!”
冷曜辰不想面对一块石头,一瞬间加重指间的力道,捏得安琪感觉下巴都快碎了。
她艰难地开口,尽管痛苦,眼底也是古井无波。
“是啊。”她气若游丝,可每个字都好像有千钧重量。
他不是要她回答吗?
不就是要她亲口承认吗?
不就是要看她自取其辱吗?
她满足他,她配合,她的心都死了,还要什么尊严?
冷曜辰微微一愣,眸色深如墨海。
他松开指关节,像是嫌脏一样,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将手擦干净。
“你真让我恶心。”他扔掉纸巾,口吻很淡,却足够伤人。
但他并不知道,安琪早就把一颗心炼成铜墙铁壁,他的任何毒言毒语,都伤不到她分毫。
安琪听到这句话,就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天,冷曜辰也同样说她“恶心”。
记忆重叠,她却再没有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
她现在所有的疼痛,都来源于自己当初瞎了眼蒙了心,害人害己,也害苦了女儿。
她恨冷曜辰,除去父亲和安家的旧恨,还有星星的新仇。
她只是想要为女儿治病,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医药费,可冷曜辰步步紧逼,断她后路,这不就是在要女儿的命吗?!
她可以死,她死不足惜,但星星有什么错?投错了胎吗?选错了爸爸妈妈吗?
可她又不能告诉冷曜辰,星星是他们的女儿。
她怕,她怕冷曜辰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安琪缄默不语,妆容让她的脸明媚生辉,但遮不住眼中的清寂幽冷。
其实本质上看,她和冷曜辰是一路人,拥有同样的一双眼睛。
“既然你这么喜欢赚快钱,我成全你。”
冷曜辰口吻很淡,可这句话在寂静的房内响起,就显得格外阴森。
安琪双手扭动着,想为自己解开绳索,却发现只是徒劳。
她注视冷曜辰的后背,目光决绝冷漠。
她恨死他这副造物主的模样,好像全世界都要听命于他,他可以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间。
凭什么?!他凭什么主宰别人的生死和命运?!
安琪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出言顶撞。
“冷曜辰,你以为你是神吗?你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我想怎么赚钱是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你们在设计圈封杀我,断掉我所有后路,不就是为了把我逼入绝境,然后看我怎么挣扎怎么活命?这就是你们的乐趣?你们在我身上真是煞费苦心,看来我比你的事业还要重要对吗?值得你这么用心对待啊!”
安琪这番话,就像濒死的鱼儿忽然回光返照地跃起,垂死挣扎了两下。
这样的一鼓作气,倒让她变得鲜活,有了生气儿,不再死气沉沉。
冷曜辰回眸,一瞬不瞬看着她,似在回味她那一长段话。
“封杀你?我?”他觉得好笑,“你真以为我很闲?”
安琪冷笑出声,“你不闲吗?放下每晚睡前金融分析的时间过来看我的笑话,你不是时间很宝贵吗?”
有些记忆根深蒂固,至今安琪都没忘记。但她选择安然接受,只有这样才是真正地放下。
冷曜辰微微一怔,眉心紧拧,像是想起了什么。
安琪抓住他沉默的时机,加快语速,“你不是嫌我恶心吗?和我共处一室这么久,就不觉得反胃?冷少还是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我朋友来了,我们恐怕要一起登上法制新闻的头版头条。”
她的意思是薛楚找不到她一定会报警,或许很快就会找过来,那样的话,她就能得救了。
可她低估了坏人的手段和反侦察能力,晚来的正义大多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冷曜辰就更听不懂她的画外音,原本恢复清寂的眸子,在听到“我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又燃起了火。
“你朋友?呵……你觉得他有本事送我上头条?他现在恐怕还在为他公司的债务焦头烂额。”
安琪闻言,心头一紧,马上紧张质问:“你说什么?你对付薛楚了?冷曜辰你有病!”
看到她为薛楚失去冷静,冷曜辰咬紧了牙关。
加上医院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见到安琪为这个男人和他对抗。
他的眼神反而淡定了些,带着迫人的威压,“他值得我亲自动手?是谁给你的自信?你以为自己是谁?”
安琪握紧拳头,家人和朋友,是她的底线。
她倏然微笑,红唇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鲜艳妖冶。
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语气冷凝。
“冷曜辰,我是个劳改犯,你把我逼急了,我也不怕再进一次监狱。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我还赚了你一条命。”
她恐怕是疯了,敢这样胆大包天地威胁冷曜辰。
可她除了一条贱命,也就什么都没了。
她终于能体会到,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为了星星可以苟且偷生,忍辱负重,那是因为星星是她的女儿。
可薛楚不必,薛楚不该为她们母女承受冷曜辰的折磨,如果薛楚遇难,最难过的人会是薛母。
安琪不能再让爱她关心她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她就像一只暴风雨中的小鸟,尽管羽翼被摧残到凋零,也仍旧奋力撑起骨架,保护身后的家人。
冷曜辰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安琪,倔强,鲜活,狠厉,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
从前的她机灵、聪敏、柔顺、果敢坚毅,出狱后的她懦弱,木讷,冷漠,麻木隐忍。
可现在,她又像变了个人。
所以,只有那个男人,能让她变成这样?
冷曜辰的瞳膜上,似乎结了一层冰。
“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既然你喜欢这份工作,那就继续做下去。哪一天你赚走了我的命,就是你恢复自由之时。还有,别想着逃,否则,你朋友和他女儿恐怕都不好过。”
安琪目睹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刚才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冲动。
她走不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