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五珠故作为难之色:
“唉,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陪你爹妈多好,非要今天请这个,明天请那个,尽给你爹妈添乱。
我也让你说的不会了,那就先把老田家的辞了吧,菜要少做,吃不了浪费。”
金五珠起身相送金原锥,望着一溜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金原锥,老村长自言自语道:
“孙子请爷爷吃鸿门宴,爷爷就吃孙子的霸王餐。”
今晚赴宴,没用三请四让,金五珠准时赴约,分宾主落座,寒暄过后,先茶后饭,老规矩不变。
金原锥利用正式开席之前喝茶的工夫,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金原锥满面春风地问道:
“听人说,爷爷要把咱村里的海滩都发包给个人,有这码事?”
金五珠答道:
“最近海边不安宁,南蛮子开船从海上过来偷沙,只好安排民兵巡逻。
农闲时好说,农忙的时候,谁家都有地,白天累个半死,晚上你让他巡逻,他就躲藏起来睡觉。
再加上海滩线长面广,顾东顾不了西,不包到户里就看不住了。”
金原锥略加思索,放下茶杯后说道:
“发动群众保护是个办法,但分散到各家各户,有负责的就有不负责的,不便于统一管理。”
金五珠说道:
“必须签订合同立下责任状,守土有责,放任不管的,收回承包权,承包费充公,村委会必须有掐把。”
金原锥坚定地说道:
“爷爷,我认为集中起来统一管理一定好于分到各家各户,比如由我出面来统一承包,我安排保安日夜巡逻,确保蛮子来了偷不成沙,空两次船他们就不来了。
再说村里定的承包费太低了,可以涨几倍,我不在乎这几个钱,也算为村里做了贡献,这样一来,村集体还增加了收入。”
金五珠非常认真地听取金原锥的意见,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可。
接着金原锥的话头,村长开始施展他的看家绝技——太极八卦忽悠术,不急不躁地说: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被这蛮子骚扰得成晚上睡不着觉,迫不得已才分的海滩。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琅村竟有一个实力这么强大的企业,自己富了还不忘本,还要为家乡做贡献,担责任。
以后村里再做什么大的决定之前,一定要先听取你们这些企业家的意见。”
村长这套太极八卦连环掌打的漂亮,但金原锥不是看耍猴拳的,他想要的是明确的答复。
他继续追问:
“爷爷,你看这件事能照我说的办吗?
如果你为难,担心有人说你袒护我,可以公开叫行,谁出价高是谁的。”
这是逼宫的节奏啊!
面对金原锥来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攻势,金五珠并不慌乱,镇定地说道:
“村委会已经研究了承包方案,并且在全村张榜公布了,生米做成了熟饭,现在想改是来不及了。
但也不是一步死棋,我还留着一个活口,如果你感兴趣,你可以灵活地掂量着办。”
金原锥两眼放光,急切地问:
“爷爷你说,你给我支招我能不听!”
金五珠说道:
“只有承包地紧邻海滩的户优先承包,放弃承包的再公开叫行,到底谁包谁不包,你可以打听打听,别的我就不好多说了。
具体有哪些户有优先承包权,田会计有底子,你可以看看。”
心知肚明后就不用捅破窗户纸,这才是高手过招。
二人心领神会地转换话题扯几句闲篇,金原锥开始安排上菜。
两个人,八凉十热,海参、鲍鱼、大虾、鲈鱼、大黄花……“始皇”昨天喝醉了,今天上的酒是“秦王”。
和昨天比?
一桌子人的份量不抵一个人,不是一个级别,招待肯定不是一个档次!
看人下菜碟嘛。
金五珠吃的“鸿门宴”标准堪比“满汉全席”,金原锥吃下去的是“定心丸”。
金原锥家酒肉飘香,盛情款待献计献策的老少爷们,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个事眼红没有用,趋炎附势是人类的优秀品质之一,饽饽往肉里滚。
换句话说,金原锥正处在上升的好时候,家门前车水马龙的是常态,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
岳忠儒走在大街上。
路过金原锥的家门时,人家的厨房里正演奏着锅碗瓢盆交响乐,交响乐他听的不清楚,飘出来的浓郁的香味太有诱惑力,绊住了他的脚:
这是海蛎子味,这是大虾味,这好像是猪大肠味。
岳忠儒用鞋底搓地,在人家门口磨蹭了半天,猫儿狗儿也没出来一个请他进去喝杯茶。
他只得恋恋不舍地告别金家的大门,继续向东岭果园走去,肩膀上还背着半袋白面,自家刚磨的。
金五常听见岳忠儒在屋外连吆喝带拍窗户,才从近乎冬眠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慢慢腾腾地下炕打开门闩。
高大的岳忠儒像个大虾似的,哈哈着腰钻进金五常的屋里,将面袋子撂在破桌子上,欠了欠屁股坐到炕上,顺手拉灯绳。
同样是25瓦的灯泡,光度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岳忠儒忍不住抬头看看灯泡,上面包了厚厚一层油灰。
灯泡就像个抽油烟机:
做菜的油烟、破炕上裂缝冒出的烟、老旱烟的烟,一点没浪费,都经过了二次利用。
灯炮披着油渍,像戴着安全套似的,亮得没有快感。
聊胜于无,就着萤火虫般的灯光,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老牛拉破的节奏。
岳忠儒问:“村里要承包海滩了,听说了吗?”
金五常答:“没人跟我说。除了你,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个人影。”
岳忠儒道:“你出来两三年了,一直没分到地,这是个机会。”
金五常说道:
“海滩?鸟不拉屎的地,土层没有韭菜叶厚,种不了庄稼。”
岳忠儒说道:“机动地你也要了,人家不是不给你。”
金五常说道:“这些杀才,狗眼看人低。”
岳忠儒说:
“管他好歹呢,总得有点地。
昨天,我拿锹挖了挖,靠近我果园东头这一片,土层有半米来厚,能长庄稼,栽绵柳卖条子也能见几个钱,有十来亩。
按村里的分法应该归我,我可以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