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我认识书，书也不认识我呀！生一百个牛犊子，还得老牛拉犁。嗯，还是我跑一趟吧。”
岳忠儒拎着提篮走到大门口，又折返回来：“你不给东头果园子金五常拾掇一点吃的，我顺便给他送过去。他一个孤苦伶仃的……”
“行了，我知道了。”高胜男打断了岳忠儒的央求。
岳忠儒不敢吱声，小心地察看高胜男的行踪。看到她走进了储藏间，岳忠儒心里有数了。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悠然自得地等在院子里，像个乞讨的等着好心人的施舍。
“你快把他接来当亲爹养着吧！”高胜男将半袋子馒头、蒸糕、冻肉和两条刀鱼塞在岳忠儒手上。
“你要是愿意，我真把他接过来吃顿饺子。”岳忠儒嬉皮笑脸地说。
“能滚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守着孩子给你难看，真是蹬鼻子上脸！”高胜男拉下脸来。
岳忠儒见好就收，转身快走。走出院门又来了精神头：“真是个酸脸猴子，说翻脸就翻脸，给人家东西也不让人说你个好。”
岳忠儒一手拎着一个，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不像是去送礼物，倒像是去领奖。
“小容懿，你出去了一上午，孩子也不找你，他是不是对你不亲啊？”把岳忠儒打发出门了，高胜男又找大儿媳妇搭腔。
“有他姑姑哄着他玩，又给他买好吃的，就顾不上他妈了。”卜容懿自我解嘲地说。
“孩子和小猫小狗差不了多少，都是谁带着谁亲。你平时在工地上，回家吃口饭就又没影了，孩子一天到晚见不着你们，时间长了可不是不亲。”高胜男说。
“那有什么办法，树仁他一个人在工地上真是忙不过来，我不帮帮他怎么办？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卜容懿说。
“关键是你们有指望，把孩子往我手上一扔就不管了，我成了保姆，每天背着个孩子，鸡要吃，猪也要喂，地里的活儿急了，你爹还要抓我的忙工。”高胜男要开了辛苦。
“等你孙子长大了，让他多孝顺你，想吃啥就给你买啥。”卜容懿哄着婆婆开心。
“等他能挣钱的时候，我的牙就好掉光了，到那时候，吃什么都不香了。我养了这么多儿子都不敢指望，还能指望着孙子养我的老？隔着一层肚皮，差着十万八千里远呐。”高胜男感慨万端。
“看你说的妈，刚才你还说谁养的谁亲呢，到时候哪个孩子还不得抢着养你的老啊！”卜容懿可得抓紧时间表态。
“谁知道呢，到时候别抢着往外推我们两个老东西，就算是烧高香咯。”
“放心吧，有我们吃的就先有你和我爹吃的。”卜容懿哄婆婆高兴算是出徒了。
“你不说话我倒忘记了，你去问问树仁，他去没去看你舅，没给他送点过年的东西？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去麻烦他多少趟，缺钱了就往人门上跑，你舅舅家都快成了树仁的银行了。”
“去了妈，我和树仁一块去的。他现在是忘了谁也忘不了我舅，我舅就是他的财神爷。”卜容懿实话实说，细品起来，对岳树仁还是有一丝怨言的。
“你们两口子的营生是怎么做的，是一天比一天忙，听说事也是一天比一天做的大，你们赚的钱都去哪了呀？我倒不是伸手向你们要钱啊，你们的生意经到底是怎么念的？”
卜容懿苦笑了一下：“他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白手起家，除了靠自己脚踏实地干，就只能东拉借，东挪西凑了。他脸皮又薄，宁愿借钱也不……”
高胜男知道她要说什么，自豪地说：“他就是个犟驴，认准了一个理，九头牛拉不回来。
我说他是属狗的，他听了还不高兴，从小就愿意啃硬骨头，不爱吃软乎饭。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就这个秉性了。”
“妈你算是说对了，我真没见过这么犟筋的人！”卜容懿总算有机会吐槽一下自己的老公。
“又守着咱妈说我什么坏话呢？”岳树仁这时从屋子里急匆匆地走出来。
“谁敢说你的坏话？表扬你还来不及呢！”卜容懿打着马虎眼。
“不是在屋里下棋吗，跑出来干什么呀？”高胜男理直气壮地问道，像是在给儿媳妇撑腰。
“上个厕所。”岳树仁直奔厕所而去。
“斗不过老四，吓出尿来了吧。”卜容懿嘲笑道。
“五局三胜制，这才下了两盘，后来三盘要是赢了，就翻盘了。”厕所里传出了岳树仁醉了不认酒钱的声音。
“你们也真好意思的，老的少的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的，还斗不过人家。”高胜男听得出来，小儿子树信又赢了他大哥两局。
“术业有专攻，这与年龄、辈份扯不上关系。我要是下不赢他，我今天中午饭都不吃了。”岳树仁赢棋心切，提起裤子就往屋里钻。
“快！快！该谁走了？”刚推门进屋，岳树仁便大声吆喝着，手还忙着系腰带呢。
“上一盘下完了，刚摆好了棋子，还是老规矩，输家先走。”岳树义说。
“我先走就我先走，当头炮，把马跳，我出兵就是架炮攻城。”岳树仁说着，一屁股坐在棋盘前。
“大哥，你得注意防守，进攻的时候顾头不顾腚，只图吃子儿痛快，自家阵地漏洞百出，让树信钻了空子。”岳树义总结着大哥的两盘棋输的原因。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杀他个片甲不留，那才是战场厮杀，快意恩仇。”
岳树仁象棋理论自成一派，他不太在乎输赢，更愿意享受吃子儿碰子儿发出的啪啪声，就像拳击手击打沙袋，又像屁股冲击床铺。
吃一个棋子儿就等于占了一个地盘，这样攻城略地，特别有成就感，就像自己盖好种鸡场，又马不停蹄转战到二纺机厂车间工程一样。
“大哥，你和我二哥下这一盘儿吧，让我也歇一歇。”
岳树信告饶似的说，其实他是看见大哥上厕所没洗手。